我被他们缚住,带回了会同馆。
那女子让我跪在前院,正值大雨倾盆,凉意袭人之时,我没有反抗,也无法反抗。水滴滑落,溅起点点小花,那花儿无所畏惧地开放,宛如瘟疫般肆虐无度,倒热闹的紧。
在院中淋了整整一夜,孙悟空等视若无睹,他们认为,比起死亡,这惩罚对我来说太轻了。
是啊,果然轻极了。那么我是否该感激涕零地好好谢谢他那个师妹,谢她肯大发慈悲,饶我这条贱命?
定身术一直未解,我跪的腿脚酸疼,约摸不到一个时辰,实在支撑不住了,身体如雕像般直直倒了下去。倒下去时,惊扰了满地雨花。
女子等都已各自安歇,灯火全熄。除了激烈的雨水拍打之声,院内没有任何动静。
我侧躺在地,脸颊浸在冰凉而混浊的积水中,与泥土彼此偎依。
雨势铺天盖地滚滚而来,似是那天河决堤,苍穹裂口,如此凶猛无情,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合着早春寒意的袭击,身体已然冻的僵硬。
孙悟空的定身术,四个时辰后才能解开。我一直淋到后半夜,身子颤抖的厉害,凉意直侵骨髓。
意识时而模糊,时而又被冻的清醒。
解了定身术后,已经与不解没什么两样。身体已经麻木,又被缚着,连捻诀施法这样小小的动作,因为感触不到知觉,也都做不到了。
梦貘并没有帮忙,若非我亲自下令,它来不得。
好不容易翻了个身,仰面躺着,雨水哗啦啦溅到睫毛上,连绵不绝地滑落,让人无法睁眼。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雨停了,定睛瞧去,是孙悟空撑着一把油纸伞半蹲在了我面前。
他似乎很满意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儿。莫非他是专门挑个时间,来看我这落汤鸡般的阶下囚么?
我颇怨恨地盯着他,声音微弱却坚定:“我一定会杀了她。”
孙悟空立即阴了脸,揪着衣领将我提起,他温热的气息在寒夜里转瞬即逝:“俺保证,你活不到那一天。”
我略痛苦地叫了他一声哥哥,换来的,却是他的重重一摔,接着居高临下的狠狠一瞪,眸子里烈火熊熊,却没有半点温度。
随后起身。回头。迈步。离去。动作干净利落,何其的是非分明。
我看着他踏着积水,一步步远我而去。视线里,那猴子原本顶天立地的身影愈发渺小,模糊。末了,终于不见。
泪水夺眶而出,伴着潇潇风雨,将深埋心底的情绪冲洗的一干二净。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第二日,天色还未亮,我晕的厉害,虽已成魔,终究还是血肉之躯,受一夜寒雨,体力早已透支,咬碎银牙,恨不得马上去了。
卯时雨霁,卯时刚过,会同馆内,便有人影四处走动。
我正意识迷离,恍看到那假冒我的女子披着一层棉绒短斗篷走了过来。在我面前矮身蹲下,随后细细打量,最终伸手捏住我的双颊,狡黠一笑:“一道疤未免怪异,两边都有才算完美。”
她这是来向我示威了。
如今纵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我也不能任她妄为。冰冷而僵硬的手指勉强捻了个诀,刚要施法解绳,岂料被女子眼尖的先发现了。
她松开了手,左手食指与无名指相并,形成一把利刃,迅雷般拂袖而下。
只刹那,一股钻心的疼痛突然从手上清晰传来,我受不住一声叫喊,双手成掌张开,筋骨因用力而突起。
噬心的疼痛让原本散乱的意识重新活了过来,我绝望地感觉到,右手的一只食指,断了。
我多么卑微啊。像一条毛毛虫,在地上扭动呻吟。她得意地看着我,眸中是胜者的狂傲。
“你斗不过我的。”女子自信昂扬地开了口。
我脑中满满的被一个字充斥:疼。十指连心,古人诚不欺我。这断指之疼,好似火灼锤锻,刻骨难销。
孙悟空与八戒等也相继赶来看我的热闹,孙悟空在一旁闭口不言,而八戒看到了我身下一滩血迹,与那孤零零的断指,于心不忍地开了口:“好好的一个姑娘,师妹,是不是下手重了些。”
那女子不悦道:“二师兄,你忘了,她昨夜想要我的命来着,我留她活口,已然是有所退步。”
我根本没心思听他们说什么,锁眉闭目,强忍着让自己不要丢人现眼的哼出来。
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狼狈了。
忽感到有人将我从水中拖起,半睁开眼,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孙悟空。
他金目微眯,咬牙狠道:“说!你到底是谁,为何化作俺师妹的模样,又用的什么妖术,为何,为何连俺的火眼金睛都辨不得你的真身?你给爷爷听好了,俺师妹她心慈手软,肯饶你一命,可老孙不会放过你,若不从实招来,就是自寻死路!”
我软软任他提着,他话里有冰霜,扑倒脸上,有如针扎。
我不说话,就这么与他对视着,不服软,不认输。
我依然不相信,他会把别人错认成我。
我尚且存有一丝希望,他将会认出我。在下一秒,或下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