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之所居,是一处无名断崖,高千仞,多怪石,生着各样奇花异草,芬芳怡人。断崖之上,只有我与她。
我并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
女子跟我一点没见外,折腰步款款迈出,艳红的唇轻轻扬起,一双明眸微动,不忘记上下打量着我。
离得近了,她大大方方自报家门,手执一把美人团扇,娇柔的扇着风,与我清清楚楚道明了事情根本。
她名唤太白,巧也不巧,正是前些日子里所遇两只狼妖家的夫人。
她劫我来此并非本意,乃是有人胁迫。
此人是谁?不是别人,阴魂不散法力高强的捉妖师沈固是也。
沈固以太白一大家子性命作为要挟,一来是为救回自家阿妹,二来,他也想借刀杀人。
太白不是我的对手,沈固心里也清楚。故而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让太白引我到这里,至少能够躲开孙悟空的纠缠。此地偏僻,鲜有人迹,更方便他沈固下手。
等太白不急不躁地讲完,我唯一怀疑的一点是:“沈夜没死?”
那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居然还活着?
太白好似被戳到痛处,鼻子一哼,昂着下巴缄口不言。
我不禁有些怒火攻心,这个沈夜,她还真是有一番造化。又问:“沈固呢?”
太白很不满意我的态度,轻佻的瞄来一眼,侧过婀娜的身子让出一条道。
向后一望,看到了沈固高大的身影。他的手腕上缠了一圈圈绑带,使得整个人干练不少,虽然面容些许憔悴,却丝毫没有妨碍他的昂扬意气。
见了主顾,紫衣女子生出忌惮之心,可她似乎并不服气沈固,螓首微垂,等沈固停在自己身边,十分不愿搭理,却不得不开口,语气中隐隐约约携着惧意:“我能走了吗?”
沈固点了点头。
她降低了身态,再问:“那……我的……”
“已经平安回家了。”沈固知道她关心的是什么,不及说完直接给出了答案。
如遇大赦,太白终于松了口气,生怕沈固突然反悔,而她自己的任务也已经完成,躬了躬身,忍着性子拂袖而去。
颇为留恋的最后望了眼她的华贵身姿,将目光转向沈固。
沈固是来者不善,我须做好万全准备。他阿妹被我折磨的奄奄一息,身为兄长,他不可能视若无睹。
毋庸置疑,他是来报仇的。
沈固盯我看了片刻,神色依旧冷静,唯一不同的是,今日较先前,他那眸子里更多了分恨意,最终将目光落在我腰间葫芦上,启唇问:“顾晴午已经交给你,东西是不是该还我了?”
我微垂眼睫,暗地里思索片刻,然后义正言辞拒绝了他。
沈固很是无奈,纵然生气,也能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落日余晖所剩无几,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沈固的身影与昏暗的天际几乎融为一体,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顾倾城,你知错么?”
眸子微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向后稍稍退去。他的问话很奇怪,因为他明知道答案。
不过看他的样子,今日拿我是势在必得,可我没错,错了也绝不悔改。
沈固步步紧逼,冷漠如霜。发丝一缕缕随风摆动,棱角分明的面庞愈发显得不近人情。
我知道他的实力,此刻略有怠战。说句心里话,我非常不愿拿自己的安危同他进行一场殊死搏斗,他被仇恨蒙蔽心智,想在这儿乱咬人,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况且沈夜她是自作自受,没死透算是老天眷顾了,如此大恩大德,还想奢求什么。
我不懂这些人的心思,可他们非要把我逼上绝路,那就只能杀一儆百了。
“沈固,你到底想做什么?”忍不住心中怒意,边防备着,边愠恼地质问。
“把葫芦给我。”沈固字字清晰。
呵。“好让你拿它收了我么?沈固,你当我傻。”不屑冷嗤,点破他的玄关。
沈固不语,对峙时,他忽然一招利爪伸出,幸好我早有防备,向后一闪,他便扑了个空。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不是为夺回葫芦,而是想给自己的某种行为披上一层合理的外衣。
他的真正目标是我。
模模糊糊有了些明悟,便打算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好阻止他的来犯。沈固十分倔强,偏就要近身夺取。二人互不相让,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
黑暗吞噬了最后一点光明,沈固锋芒毕露,动作迅捷如豹,夜色成为他最好的斗罗场,他已没有任何顾忌。
沈固使出了浑身解数,招数愈发古怪刁钻,我情急之下,心一横,将葫芦用力抛下悬崖。
若葫芦果真是他的宝贝,沈固一定会奋不顾身随它而去。
沈固没有。
他只是看了一眼,略略吃惊后,继续与我搏斗。
无法揣摩到他真正的心思,思索处,没防备百密一疏,教他无意中摸到了我的瓷瓶,我刚反应过来,瓷瓶就已被他攥在手中。
局面峰回路转,我慌得失了神,心头惊雷一击,动也不会动了。就盯着他的手看,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一时间追悔莫及。
“给我!沈固……”气势上明显弱了下来,“沈固,你,你听话。把瓶子给我。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好吗?把瓶子给我。”伸出手,语调颤抖不已,一颗心已经悬在了嗓子眼。
“你小心一点……”
试图让自己放轻松,可怎么都做不到。
沈固看了看手中的物什,又看了看我,一挥手,眼睛眨也不眨,面朝着无底深渊,报复似的将瓶子扔了下去。
“不!”
雪白的衣衫流星般划过,于是本该跳下悬崖的人,从他变成了我。
瓷瓶太小,跃身刹那,早已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山雾之中。
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悄无声息的时刻,我恍惚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但我仍抱有一线希望,俯冲着,拼命睁大眼睛,在遍地硝烟的世界里,寻觅着唯一幸存的机会。
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世界一片模糊。我怨恨这样的模糊,使我辨不清方向。
心中无数头野兽奔走咆哮,失掉所有理智,只剩下无穷怒火。
恶魔的毒爪撕破皮囊,我恨不得一掌将他推入阿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