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半晌,看她哭的梨花带雨,忽然一个激灵,推开她,脑子里茫然如雾,竟是一心只想着离开。
顾晴午从身后死死抱着我,不肯放手,惊惶地喊道:“你去哪里,悟诚,你别走,我不要你走。”
我受到阻拦,试着扳开她的手,抿唇不语。顾晴午哭喊的更厉害了:“悟诚,我有很多话没跟你说呢,悟诚,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我深吸口气,终究是有几分心软,认命的停止反抗。阖上眼睛,深敛情绪,又缓缓睁开。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晴午妹儿,你先让开。”我刚放弃挣扎,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含糊的男声。晴午停止啜泣,手上的力道明显松了,我也终于解脱。
可离了她的纠缠,下一秒,一个粗壮巨螯就架在了我的脖颈上。我当下一惊,侧目看去,才发觉说话的人,实乃一只蓝魔虾,他已现了原形,临危而不惧。
“格子,你做什么?”顾晴午紧忙拉他。
“妹儿,你没发现,你的好悟诚与那沈固关系不一般吗。只要他在我们手上,沈固一定不敢拿我们怎样。”蓝魔虾低声说着,我听的清清楚楚,眸色一暗,神思瞬间醒了过来。
不管三七二十一,扳住蓝魔虾的巨螯,出其不意的迅速出手,将他狠狠抡起,重重摔在了地上。
我绝不会欠沈固什么,他没有这个机会,别人也休妄想拿我当棋子。
顾晴午一声惊呼,飞奔去扶那格子,蓝魔虾被摔得呲牙咧嘴,连动一下也是艰难。
我活动着手腕,向前行去一步,冷道:“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真如沈固所言,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们自己的账,自己慢慢算,我可没工夫看什么劳什子热闹,告辞。”
“悟诚!”顾晴午含着哭腔唤我,“你敢走,我死给你看!”
我回眸,漫不经心:“晴午姑娘这是相中我了?”
“是,相中了!”顾晴午脱口而出,大大方方,毫无扭捏之态,朴实的像山间的小花。
“谢姑娘抬爱,在下……领受不起。”我没再看她,所有错误的因缘际会在结果前,都应该被绝情的利刃一刀斩断,前提是,可以回头。
她可以回头。
“顾悟诚,你给我站住!”顾晴午痛彻心扉。一声哭喊几乎竭尽全力,余音未落,她娇小的身躯重新扑上前来。
“悟……悟诚。”
她看着我,意料之中是想要哭的,可她突然忍住了要哭的冲动,咬着唇,两道柳叶眉可怜巴巴纠缠着,又伸手扯了扯我的衣袖,颤着声胆怯道:“你若觉得我错了,我改便是,我以后……再也……再也不吃人了。悟诚,你别不理我。”
她已将姿态降到最低,话语软糯,可我铁了心,因为我也骗了她,我不可能一直骗她。情为利刃,稍有不慎便会惹来祸端,我得防住了。
“晴午。”以一个大哥哥的身份开了口,态度也不再强硬。“你是个好姑娘,但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你未娶我未嫁,怎么就不可能了?”她眼泪儿吧嗒吧嗒直掉。
“我不知道你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晴午,放手吧,真相有时候,不近人情的残酷。”
晴午眨了眨眼,泪水珍珠儿般剔透。一时无词,应该是在思考我话里的意思。
趁她呆愣的间隙,我望向沈固,他攥着自己的大铃铛,面色肃穆,如同墓里的死人。
“沈固,若他们肯交出你阿妹,你可愿不计前嫌,饶过这一村老小?”
他唇角冷冷勾起,反问我:“可能吗?”
我轻一垂眸,复抬眸:“纵使你本事再大,以少敌多,也讨不了什么好处,莫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横眉,亦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给自己任何回旋余地:“要我同这些妖怪妥协,绝无可能。大不了,同归于尽,沈某也算无愧祖师。”
“想与我们同归于尽,是哪个老小子在口出狂言呐?”沈固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个低浊苍老的女声。
我闻之一愣,接着回头,但见人群已恭敬辟出一条路,一位华发老妇凛凛走来。老妇虽穿着朴素,单就几件棉麻衣裳,可气质甚傲。她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是一位体格健壮的男子,留着络腮胡子,满脸凶相,还押解着一个紫衣姑娘。
我细看去,发现这姑娘竟与沈固长得有几分相像,略略一想,顿时心下了然。
老妇来处,晴午拉着我同时匆忙辟路,口中低呼:“怡瓦婆婆……”
我晓得这是管事的来了,未再言语,让出道来。妇人从身旁经过时,忽将我一阵打量,直至走过了,方收回目光,重新投向沈固。
“哥!”妇人身后的紫衣姑娘高唤一声,欲往前行,被络腮胡子强行拽住了。
沈固见自家阿妹这般凄惨光景,自然十分焦灼,他怒火中烧,对妇人道:“放开她。”
妇人呵呵轻笑,并未恶语相向,却是优雅的同身后作了个放人的手势。络腮胡子见状,立刻接令颔首,不过他没有妇人的大气温婉,直接粗暴的将紫衣姑娘推去了沈固。
嗯?
这么好说话?
我有些发愣,一头雾水。想着是妇人留有后手?等了等,却未能等来猜测中水火不容的结局。
老妇不仅没有大动干戈之意,反而好言劝道:“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莫在折腾了,回去吧。”
沈固和我一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瞧他那学究先生般紧蹙的智慧眉头,我猜测他还在琢磨妇人是否话里有话。
一场预料的血雨腥风,忽然间艳阳高照,这也确实惊悚了些。
我料定此人应有把握掌控大局。大风大浪经多了,恩怨纠葛早不知痛痒。
她既无心战争,除非沈固病入膏肓,否则难起硝烟。
好,好。我暗暗窃喜,姜是老的辣,这招怀柔之策果然高明。看一眼身旁晴午,她的注意力此时全在那名唤怡瓦的妇人身上。我眼珠一转,捏住了最好时分,轻悠悠向后悄退。
紫衣姑娘获得自由,喜出望外的扑入沈固怀中。沈固迅速护住她,嘘寒问暖,不尽关切。
而我这边刚移动脚步,怡瓦一偏头,迅雷之势就拦到我面前。
这么大年纪,也不怕闪着腰哦?
她的眼神初始便难以捉摸,我向后稍一倾,看着她深陷的眼窝,警惕问道:“老夫人,可有何事?”
她启唇:“你不能走。”
我甚为吃惊,但听她语气突然理所应当,浅浅的愠恼就此生出。
你不让走,我就不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