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已是夜晚子时。
龚明和我是同门,虽师承不同,但却都是学医。我知道,被顾卿杰刺的那一剑,伤的不轻,救治实属不易。龚明的医术略低我一筹,勉强可以将我救活,不得不说,他算是和我相处融洽的师兄之一。在我睁开眼的那一刻,床边坐着顾卿杰,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面容上有几分难以掩盖的疲惫。龚明在离我不远处的桌子旁不紧不慢的煎着药。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龚明的竹屋。
顾卿杰一直注视着我醒来,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阿姝,你醒了。”我看见他时,我将头扭了过去不再看他。
顾卿杰,他是怎样一个人,我完全已经不知道了。只知道他是为权而活的人。
我现在是一个被灭了国的公主——君璃姝,顾卿杰灭了我的国家。还好,楚国剩余子民都逃走了。
我们从从前变成了现在,形同陌路。一切只是因为那高高在上的权利,一个王尊贵的身份。
“阿姝。”顾卿杰还在叫我,“你真的不打算理我了吗?”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我生生从里面听出了恐吓的意思。
我冷冷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理你。”
顾卿杰笑笑:“阿姝,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我是顾卿杰。”
我将头转向他,眼神冰冷:“顾卿杰?他已经不在了。”
顾卿杰握住我的手,眉眼含笑:“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从未离开。”
我将手抽离,“你?我不知道你是顾卿杰,但我知道你是赵国世子姜衍。”我将赵国世子姜衍加重了语气。
顾卿杰脸上的笑容僵住,龚明从桌子旁过来,拍了拍顾卿杰的肩膀,开口道:“阿姝,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嘴角微微一个上扬:“已经好多了。”
龚明点点头,将桌子上已经盛好凉了差不多的药端来,放在床边的凳子上:“你试试看能不能坐起来喝药。”
我试着坐起来,可能是因为躺了太久的原因,起来时不仅伤口微疼,连带着四肢也有些疼痛。顾卿杰起身想扶着我坐起来,被我推开,“我自己可以,用不着你扶。”我忍着疼痛坐起来,喝完了黑乎乎又似黄莲般苦味的药。
我一向怕疼怕苦,以前若是练武功、喝药两者兼具,我会条件反射性的找理由对其避退三舍。但,今天我做到了。
我看着顾卿杰,顾卿杰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看到我的目光看向他,眼神中隐隐闪烁着喜悦。我又看向龚明,“龚明,我想回去了。”
顾卿杰从喜悦立刻转变成了失落,似是被抛弃的神情:“阿姝……”
我没有留给他接着往下说的机会,“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走?”
龚明皱了皱眉:“你的伤没有大碍的时候再想着回去的事吧。姜衍,你跟我出来一下。”转身便走了。顾卿杰回头看了看我,就跟着出去了。
剩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很静,很静。
我已睡足,便没了困意,相比在雪地里是极大的反差。
现在,天还未亮,作为一个正常生活的人,现在是在睡觉,而我,此时并不是正常人。我没有怨顾卿杰灭掉我的国家,我本就不是位名正言顺的公主,如果说赵国或是其他国家灭掉楚国我也不会有过大的反应,顶多制个蛊毒给那人下上,可,是顾卿杰带兵杀了一个又一个楚国无辜的黎民百姓,令一个楚国只剩下不到一千人。这么狠的手,不是我认识的顾卿杰,是姜衍。但顾卿杰便是姜衍,我定是反应会很过大。
我带着那剩下的人在离陌缘林一里处分别,让他们四散逃走。我站在那里,等着曾经是顾卿杰的姜衍。
他,骑着白色千里驹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或许,以前我会高兴的看着他向我走来。但现在,我有的只是疑问和怨愤。两者之间,变化如此。
他骑在马上,离我不过五尺的距离,我微微仰视他。他变了?还是没变?总之,在我看来他现在只为权。
“为什么要灭掉楚国?”我听见我的声音带着往常从未有过的清冷和质问。
回应我的是漫长的沉默。
“为什么那么残忍的去对待那些无辜的人?”
这一句,他给了我回应,说的却是:“他们在哪?”
我闭上眼:“一定要一个也不留吗?”
“不是,阿姝,你听我说……”他的声音带着急切。
我睁开眼看着他:“够了,你不用说了,我顶替他们。他们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够了吗?”
他闭上眼,询问:“一定要这样吗?”
我坚定的回答:“我是楚国的公主,即使名不正言不顺,但为他们挺身而出护他们的安全是我应该做的责任。”
一道光一闪,我的胸口很疼,有温热的液体似眼泪般的落下,地上的雪红了。他的剑,终究还是刺向了我。
那一剑,结束了曾经。不会再有从前或是曾经,剩下的,只有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