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毒来得极为蹊跷,暗阁内部的大夫也是素手无策,均称没见过。也难怪自家主子会发如此大的脾气,那是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还是他们尽心培养了好几年才培养出来的精锐。要不?去把宫里的太医秘密带过来给他们诊治?武简看着眼前的场景,正打算出言建议,却发现自家主子已经没有了踪迹。
夜幕上溪,临窗夜语,袅袅香烟起,正是春光葛一日最繁华之时。大厅之上,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磐,乐声悠扬。声声清灵之中,夹杂着不少靡靡之音。
“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的吧?面生的紧,不知好的是哪一口?”老鸨摇着大红扇,笑得谄媚地接待道。眼前这位男子,看起来似乎还未及冠,就这么急着过来**吗?可看他一身华丽的打扮,那可是雪花花的银子啊,谁会那么傻地放过。
男子四下好奇地环视了一周,大概也因为头一次来而兴奋不已,但他身后的小厮却轻轻一拉自家公子的衣袖,怯生生道:“公,公子,这地方不适合您来,我们玩够了就回去吧。”
男子打开手中的白扇,潇洒地摇一摇,不顾手下人的劝阻,豪言道:“我要见你们这里最漂亮的姑娘,你可找得到?”
老鸨闻言,眼睛笑得都眯成缝了,眼角的鱼尾纹都紧绷到一块:“公子可真真是大手笔,可不巧,春光葛的头牌今儿个被人包下了,不然,妈妈我帮公子多介绍几位不逊色于头牌的主儿?”
“也行!”男子合上扇子,思索着自己也就想要来这风尘之地玩玩看看,陪的人不辱没了她的眼便可。
眼瞧着自家公子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跟着老鸨上去,他身后的小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要是让卫王知道他们如今来到了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啊!主子,等等我!”
男子没有理会身后还站在原地不敢向前的小厮,他就是看着这眼前的活色生香都觉得眼红,怯怯地不敢动摇,但主子的安危重要还是自己的清白重要?要是主子自己私自逃出来游玩还磕了碰了,那自己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小厮一咬牙,赶忙跟上前面的主子。
“哎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上下楼梯之时,小厮一不小心撞上一名匆匆下楼的男子,嗔怪道。那名男子没有停留,神色匆匆地便离开,小厮也只能暗叹自己倒霉,不过,这一句叫喊,倒成功让他家主子停下了脚步。
男子附耳小厮耳边,威胁道:“银耳,此事你知我知,要是让皇兄知道了,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这——做自家公主的丫鬟怎么就这么难呢?原本要帮着应付赢胡亥的每日临门,如今还面临公主和卫王两座大山的夹攻,银耳心中大喊苦卑啊!
没错,眼前这位女扮男装溜进春光葛的,便是卫国上下正极力追寻的姬芜。在入卫之前,她假借更衣的借口,带着自己的贴身奴婢便溜了出来。这么多年没回来,她自然是要好好体会一番家乡的风土人情啦,她可不想一回来便要再进去黄墙红砖之地,那对她来说简直就像牢笼。在秦国为人质这几年,她的活动范围只能被规划在宫墙之内,半步不得踏出,好久了,她甚至连街市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下午他们还在逛集市,买面具,看杂耍。两人正巧走过商业区的中心街,姬芜正见那装饰华丽气派的春光葛,好奇地道:“这里面是什么呀?走,银耳,我们进去看看!”
银耳虽然自小同姬芜长大,但她的活动限制不像公主作为人质那么严,所以有时间也会溜出秦宫到大街上逛逛。相比起秦国大街的宽敞和繁荣,卫国的街市真是小巫见大巫,故而,她对这葛门还是有几分了解,赶忙拉住自家懵懂的公主的手,着急道:“公子,那是葛门,是男人的地方,我们就不要进去了。”
哪知这公主就是对一些新鲜的事物感兴趣,她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笑道:“男人的地方,那我刚刚怎么看到两个女子从里面出来,银耳,你可别骗我,我就想进去看看!”
银耳一听,脸色涨的通红,她也只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那些事想想都脸红,怎么说的出口。忽而,她灵机一动:“公子,你看它不是大门紧锁吗?这种店只有晚上才开。您不是说晚上还要去放花灯吗?您看,花灯多漂亮!”她说着,还特地摇了摇手中刚买的花灯,希望这个的诱惑力会比刚刚那春光葛大。
哪知这公主一点也不买她的帐。夜色一下来就装扮成男子拉上她到这边来了。他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老鸨将自家公子当上宾对待,还叫来了三位如花似玉、风姿妖娆的姑娘。一人斟酒、一人喂食、一人撩拨。若是个男子肯定一下子就拜倒在他们的裙下了,可惜啊,他们服侍的是公主,银耳都感觉没眼看了。
姬芜从未接触过酒这一类东西,看到旁边的漂亮小姐姐妩媚地将杯子伸到自己的嘴下,便不受控制地轻抿了一口。一入喉,她就被呛出了眼泪:“咳咳咳!”
银耳一见,慌了神,赶忙跑过去将她身边的那个女子拉起,着急道:“主子,主子你没事吧?”她如一头愤怒的母鸡看着刚刚被拉起来还不甘心的娇艳女子,责怪道:“你们怎么可以给我家公子喝这种东西,你知不知道她是——”
姬芜听到这儿,打了个机灵,出言阻止了银耳:“银耳!我没事!”
“就是!怎么这么粗鲁嘛!”那女子红唇嗔怪道,扭腰便又在旁边另一个位子上坐下,眼睛潋滟生媚。
银耳怕再这样闹下去,指不定公主的身份也会被暴露,玩不起、玩不起,只能苦苦哀求道:“公子,我们回去吧,这地方你也看到了,乌烟瘴气的,不适合您的。”
闻言,姬芜眉头微蹙。若说她刚刚还有一点兴趣的话,现在是一分半点也没有了,甚至,可能因为刚刚那杯酒的原因,她都有些晕晕乎乎的,她经过半柱香的迷糊,最后还是点头:“我们走!”
旁边的三位女子一见自己还没捞到什么油水,这金主就要跑了,出手极力挽留道:
“官人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奴家还没玩够呢!”
“对啊,如今天色已晚,夜路不便,便请官人留在这里吧,好让奴家服侍您。”
“官人,您怎么能那么快就不要我们了呢?是不是我们姐妹几个服侍的不到位啊?”
银耳暗叹糟糕,进来容易出去难,这安乐窝可怎么爬出去。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腰上的钱包,希望能用钱打发了。不对!下一刻,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之后,她立刻反应过来——钱不见了!
她眼神躲闪了一下,再加上刚刚的动作被春光葛这些经过训练的姑娘看在眼里,她们神态突变,为首的一位紫衣少女尖酸地问道:“这位官人不会是没有银子吧?”
已经微醉了的姬芜怒道:“怎么没有!银耳,把爷的钱拿出来给他们开开眼界!”
银耳支撑着姬芜好动的身子,劝道:“公子,您悠着点!”这偷偷带出来的钱一下子都没了,那她和主子能怎么办,眼下还有这个大摊子要摆平!她都快哭出来了!
紫衣女子见这小厮为难的样子,心中已经了然,冷笑道:“没有人来逛葛门!来人!”
只听得女子一声令下,门口已经闯进来两位身材魁梧的保镖。春光葛的安全保障作的是极到位的,一来防止客人暴乱、二来维护秩序,每层楼的两个房间便设有两位保镖看守,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在!”
紫衣女子抱胸,颐指气使道:“这两人身无分文也敢进春光葛白吃白喝,给我送到妈妈那边处理!”
“是!”
银耳震惊地看着这两个比她和公主还高上两个头的男子慢慢靠近,发出了一声尖叫。
就在这时,屋顶上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吵死了!”
银耳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顿时住了嘴,下方的几个人皆是惊奇地抬起头往上方看去。那男子邪魅一笑,纵身跃下。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放荡不拘,但眼里却不经意流露出让人不敢小觑的精光。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一身红衣加身,跳下的瞬间广袖随着腾起,闪烁着细碎缤纷的亮光,左手中还拿着一瓶酒,想来刚刚是在上面喝酒来着,真是个怪人。
半梦半醒的姬芜看到眼前这位美的不像样的男子,一下子便扑上去:“你长的真好看,比我皇兄还好看!”
银耳感觉公主这次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见到一个陌生的男子还明目张胆地犯花痴,细细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场景,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喉咙眼了——刚刚,公主酒后说的?是皇兄?
男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荡漾起令人目眩的笑容:“真的?”
姬芜睁着浅黑色的大而迷人的杏仁眼,嘟囔着自然朱红的嘴唇道:“是啊,他一直都板着一张脸,都不笑的。”
银耳感觉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她一把拉回姬芜,抱歉地对着眼前这个美得全室的美女都黯然失色的男子道:“对不起,这位公子,我家公子醉了,多有冒犯。”
男子却是似乎乐见其成,笑道:“无碍。”白皙的手扫过酒桌,留下一锭金子,男子笑颜如花地问道:“这些付他们的酒钱,可够?”
被男子的容貌震惊到了的紫衣女子看到他的动作,这才回过神,连连点头:“够了够了!”
“那人我就带走了。”男子宽大的红绣一出,便将姬芜搂入怀中,从窗口离开。速度太快,以至于银耳还没反应过来,前面已经没有了两个人的踪影。
这个男子不知是何方神圣,还公然带走公主,这可不得了了,她赶忙出葛,便往刚刚两人消失的方位追去。紫衣女子见事觉得不对劲,立即上报绯棠。
绯棠在听到她说皇兄两个字时也觉得困惑不已,但如今天下格局未定,未免这是他国细作潜入,绯棠也是如实上报给了甘婧。甘婧冷冷一笑,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不一会儿,阴竹也前来报告道:“主子,驿站办傍晚时分有人出去,但把我们的人甩开了。”
“嗯,不用再追了,这个代王去了春光葛。”甘婧转动着手中的红线,沉稳道。
绯棠一听,便和刚才所经历的联系上了,大胆地猜测道:“主子是说,方才春光葛那名男子便是代王?”
“主子,以属下所见身影,同那日大殿之上并非同一人。”阴竹出言反驳道。他那日见到的代王身影颇为魁梧,但今日所见那个身影,确实比之前略逊几分。
甘婧冷笑道:“那日所见,只是代王的属下所假扮。代国早先进行胡服骑射改革,引入马背上的运动及武术,那名代王双手留有厚茧,定是常年握刀握枪之人,而非身居内宫之人。反观其右手之茧比之左手更显厚实,实乃常年惯用右手。史书有记,代王幼时误伤右手,此后以左手行事。”
阴竹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甘婧,他当时是同她一起出现在殿中的,却从未发现其中的玄机,若是当时他们暗中出手,想想,阴竹都觉得后背冷飕飕的。
“那主子,我们是否需要追查那两人下落?”绯棠担忧地问道,听那紫衣女子的表诉,他们俩必定是不熟的,那如果两个皇室之人凑在一起,有脑子的人都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甘婧摆了摆手道:“公主玩够了,会自己回来的。”
“公主?”绯棠震惊的无以复加,难道说那另一个就是失踪了,快把卫国找翻了天的姬芜公主?
看着绯棠困惑的眼神,甘婧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