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陆平跟星斗聊了很多，聊到馆长，聊到剑馆以前出过一个真正的天才，还聊了六婶与馆长的故事，谈天说地，聊到夜幕沉沉，聊到万籁俱寂。
晨光染窗格。
星斗醒来，他很清醒。
于是他起床穿衣洗漱，然后走到剑馆的大门前，这一路并没有遇到什么人，馆长不知道起来了没有。
剑馆的大门紧闭着。
晨光被挡在大门外。
星斗走过去，拿起门闩，打开大门。
小镇的清晨并不是很友好，一阵彻骨的冷风扑面而来。
星斗打了一个哆嗦，但很快，他就被柔和的晨光包裹着。
他看到地面上破土而出的蚯蚓，看到门前桂花树上早起觅食的鸟儿，还注意到树叶上凝结了一层轻薄晶莹的寒霜。
星斗忽然有些感伤。
明年春天，陆平师兄就要走了，去临川城参加四象军团选拔。
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
或许我长大了也加入四象军团？
......
学堂里空无一人。
有些清冷。
星斗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晨光还在窗外徘徊不前。
他拿起一本书，开始读了起来，当然，他没有读出声来，只是安静的认真的读书。
馆长如往常般来到大门前，看见敞开的大门，有些意外。
陆平还是最早来到学堂，他见到星斗比他还早，也有些意外，他走了过去，提议道：“星斗，要不我们一起打扫一下卫生？”
星斗欣然应诺。
学堂里渐渐来人了，空气也温暖起来。
读书声按时响起。
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同，今天重复着昨天的故事。
晨读结束之后，学生们去到练剑场练剑。
但星斗并没有在抄书。
他把之前自己的手抄稿从抽屉里全部拿了出来，竟然有厚厚的一叠，大概有三百张，五百张，还是一千张？
星斗没有去数，而是从底下开始一张一张翻阅自己的成果。
最开始，自己的字写的歪歪扭扭，混乱潦草，之后经过慢慢练习，熟悉之后，自己的字也变得工整好看起来了。星斗仿佛看到昨天的自己一直在进步，他笑了起来。
然后，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发现自从第三十三份手抄稿之后，自己的字已经定型，而且进步寥寥。
其实这时候星斗的字已经很好了，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已经颇有几分楷书的影子，要知道，他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才会写字多久？
接下来的手抄稿也没什么亮点，只是与书本上的正楷字越来越像，已经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但星斗还是一字字，一页页认真看了过去。
一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星斗看着昨天抄的最后一份手稿，有点发呆。
明明自己的字是越来越好看了，为什么仍然有种缺了什么东西的感觉？
剑馆放课之后，星斗并没有去和同伴们玩耍，而是回到学堂里继续读书，还有好多本书没有读过，他想快点读完它们。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星斗把书带回了起居室，继续读书。
就这样，晨起时他开门读书，练剑时他提笔写字，寒夜时他秉烛夜读。
如此往复，秋霜慑人，冬风冷冽，一月又一月。
学堂里的书越读越少。
终于有一天，星斗对馆长说道：“馆长，还有其他书吗？我已经读完了。”
其实星斗完全可以说他已经把学堂里的书都背下来了，但他没有，或许他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有。”馆长言简意赅道。
第二天开始，星斗又有了新的书读，确切来说那是一本新书，封面是新的，装订线是新的，书本的纸张是他平时练字用的那些，字体上甚至能闻到新鲜墨水的味道。
这根本就是一本手写的书......
而且书上的字体，和学堂那些旧书上的正楷字一般无二，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难道学堂里的书都是馆长自己写的？星斗想道。
这无从求证，他只好继续读书之旅。
《诗经》、《尚书》、《礼记》、《乐书》、《周易》、《春秋》、《鬼谷》、《策论》等等一本本书从馆长手里拿了出来，《乐书》上甚至还有一些惟妙惟肖的配图。
按道理来说读书怎么都比写字快，但不管怎样，每次星斗刚好读完一本书的时候，馆长都能拿出一本新书接上去。
这是星斗童年时期一直百思不解的一件事情。
......
南方的冬天并没有雪落，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过阳光了。
临近春天，天气更是格外阴冷，砚台里的墨水似乎都被冻得化不开。
星斗坐在练剑场的桌案前，他还是在写字。
其他学生们穿着一件单薄的练功服，练得热火朝天，浑身大汗。星斗穿了很多，但还是感觉很冷，他执笔的小手冻得通红，冷冰冰的，鼻子里还使劲留着鼻涕。
休息时间，陆平在窗外忽然把他喊了出来。
星斗不明所以，但还是出去了，当他看到陆平手中油纸包住的两只热乎乎的灌汤包子时，他鼻子一酸。
“嘘！”陆平故作慌张道。
星斗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他害怕他一说话就忍不住哭出来了。
“我先进去，不然被人发现就不好了，你记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陆平把热乎的包子塞到星斗冰冷的手里去，小声嘱咐道。
当陆平消失在眼前时，眼泪还是很不争气的出来了。
练剑场内。
“馆长。”陆平来到馆长身边，说道。
“嗯，要离开了吗？”
“是的，这几天陈家村的那辆商船应该就会到我们镇了。”
馆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馆长，小师弟还要抄书抄多久？”沉默了片刻后，陆平还是问道。
“你当时练了多久？”
“三年，到现在的话有五年了。但抄书和练剑本来就不一样。”陆平最后说道。
“有何不一样？”
陆平无言以对，因为二者的本质确实是一样的。他想了下，说道：“小师弟是个天才。”
他看过星斗写的字，那晚聊天的时候也知道星斗能够过目不忘，更别忘了星斗才学会说话不到一年，如此天赋，天才二字着实不虚。
既然是天才，自然就不用三年这么久了。
“天才易折。”
陆平苦笑，他发现了自己根本就辩不过馆长。
“星斗很有耐心。”
“远远不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