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农庄位于枫山脚下,地方十分偏僻,祖辈们曾经因为战乱,才逃到了这个地方,最后扎根住下的。因为来自各个不同的地方,所以姓氏很是混乱,赵钱孙李,周武文王,什么姓氏都有,一百多户人家,足足有三四十个姓氏。
这样一来,小农庄的名字就不好起了。
在这个自耕自给的农业社会里,一个村庄,往往都是同一个氏族的人聚居在一起,名字也就按照姓氏叫做陈家村,杨家庄,李家乡等等,但这种叫法,在这个小农庄却行不通,最后还是村里的老人说:“既然我们居住在这座枫山的脚下,那么就以山为名字,叫做小枫庄吧!”
从此,这个小农庄就被人们叫做小枫庄,代代流传下来。
虽说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说法,但是枫山连绵千里,高大险峻,猛兽极多,危险重重,更有传说,山里多有山魈鬼怪,最喜害人性命,人们一旦进入山里,多半也就不能回来了。
因此小枫庄背靠枫山,但是从来没有人敢走进大山。山中也不时传来猛兽怒吼声,更有人曾经发现过虎豹熊蟒的身影,这也就加剧了人们害怕的心理。好在小枫庄与枫山之间隔了一条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没有什么野兽能够越过悬崖,闯进庄中,所以自从小枫庄建立以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世世代代,人们都安心的住在这里。
为了生存,人们在山脚崎岖的土地上开垦出了一亩亩田地,然后种上了粮食,只是土中石质众多,土地贫瘠,一年到头辛苦下来,混个温饱也就不错了。很多时候,小枫庄的村民还要忍饥挨饿,依靠釆摘野菜为生。
姜家在小枫庄居住已经有四五代了,从小丫头哥哥的爷爷的爷爷开始,姜家就一直是历代务农,靠着那一亩三分地生活,并且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小丫头和哥哥两个人的父母,也是在这块田地上辛勤劳作了大半辈子,也辛苦了大半辈子。
十六年前,姜家主人姜大武和妻子陈淑贞,一番努力后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小丫头的哥哥姜文生,为姜家的香火继承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只是姜家本就穷苦不堪,现在又多了一个吃饭的人口,生活的重担,将曾经年轻力壮的姜大武,渐渐压弯了脊背,白发皱纹,不经意间悄悄爬上了他的双鬓和额头。尤其是几年以后,小丫头姜小云的出生,又给这个穷困的家庭,再次增加了沉重的负担。
小枫庄的人历代务农,村中除了张屠户家靠着屠宰畜牲为生以外,就只有村西老陈家的家主陈老头,因为年轻时受不了耕作的劳苦,跑出去在县城做了几年赶车的伙计,但是混得并不如意,最终老老实实回到小枫庄,重新扛起了锄头。
有了这几年的经历,陈老头比村里其他人多了几分见识。在他赶车的几年里,见识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商贩走卒,渔夫军士,但相比较而言,有一种人的身份,是要超越其他人,高居于众人之上的。
读书人,尤其是考取了功名的读书人,走到任何地方,都会受到所有人的尊重,像是秀才,可以见官不拜,免除差徭,而如果是举人进士,就更可以直接去做当官的大老爷了。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陈老头曾经为一个秀才赶过车,听他摇头晃脑的说过这么一句话,这句话,被陈老头牢牢记在心里,即使回到小枫庄后,也还是念念不忘。
当时大儿子陈大川已经有十多岁了,回村后的陈老头心中下定决心,一咬牙掏光家底,凑了一些银两,将儿子送到邻近镇上一个老秀才开办的私塾里,读了两年的书。
两年后,陈老头再也无力承担儿子读书的费用,陈大川只好缀学回家。但这两年的读书识字,陈大川也学了一些本事,能背一些诗词文章,还学了一手珠算的本领。
陈老头于是带着陈大川再次进了县城。
能够读书识字的人,在这个时代来说,也算是高端人才了。一般考取了秀才功名的人,无不盼望着更进一步,在之后的乡试中能一路直上,中得举人,所以秀才们都是埋头苦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亊,只盼着有朝一日考中举人,从此高官厚禄,光宗耀祖。
除非,这辈子实在是没有希望了,这些读书之人才会放弃理想,然后另谋出路。就像镇上开办私塾的李老夫子,考了三十多年,头发胡子都斑白了,仍旧还只是一个老秀才,中举的希望实在渺茫,死了心后,方才回到老家,靠着开办学堂谋生。
而一个不走仕途,却能读书识字的人,实在是生意场上的好助手,尤其陈老头的儿子陈大川,两年读书生涯,没有多少舞文弄墨的天份,但对数字很是敏感,写不出什么诗词文章,反而学了一手珠算的本亊——识字能管帐,珠算能算帐,简直就是帐房先生的最好人选。
进了县城,陈大川就被一家大钱庄看上了,随即被聘请为帐房先生,东家也不吝啬,每个月都支付给陈大川四五两银子的高昂工钱。陈老头的付出,也有了最大的回报,一举从穷人成为了村子里的大户人家。
这件事给了小枫庄很大的震动,只是读书之事实在不好说,陈大川的发达是因为他的珠算天赋,但是这种天赋不代表别人就有,小枫庄世代为农,陈大川是第一个读书的孩子,即使靠读书发达了,也只能算是一个例外,以前可没有这样的例子。庄里的人怕孩子读书不成,浪费了时间和金钱,最后连干农活也不上手了,反而一事无成。
小农户的思想很是保守,能够守住家业,种好田地,吃上饱饭,也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小枫庄的人不敢送孩子去读书识字,去赌这种在他们眼里看来很神秘很高贵的事情,到底能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只有姜大武不同!
姜家实在太贫穷了,如果不能改变命运,不等两个孩子长大,一家人恐怕都要饿死了。陈老头家能够依靠儿子读书后发达,他姜家难道不行?他姜大武的儿子,可比那个陈大川聪明多了,不但乖巧伶俐,从小就不哭不闹,还能三岁能言,五岁能诗。
姜大武记得有一次去镇上办事,带上了年仅五岁的姜文生,路过李老夫子的学堂,姜文生仅仅听了一次李老夫子朗读的一段文章,随后就能一字不漏的背下来。李老夫子惊叹,问了姜文生几句,见他年纪幼小,却是思维敏捷,回答有条有理,完全不像一个年仅五岁的孩童。
李老夫子心生喜爱,又逗弄几句,突发其想,指着路边一个小商贩笼子里的白鹅,问道:“你看这只鹅怎么样,你能说些赞美的话吗?”
姜文生看了白鹅一眼,随口说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李老夫子当场惊得一跌,几乎摔散了一身老骨头。爬起来后,视姜文生为天生神童,也顾不得什么读书人的斯文礼仪了,连身上的灰尘也不拍打掉,就这么死皮赖脸地纠缠着姜大武,死活要收他的儿子做学生。
当时姜大武哪舍得年仅五岁的儿子跑到十几里外的镇上去读什么书,拒绝后带着姜文生回到了小枫庄。没过多久,女儿姜小云出世了,生活顿时一下子难以维持下去,这时,陈老头家又靠儿子读书发达了,这让焦急不安的姜大武也起了心思,想起李老夫子对儿子的赞扬,心里顿时升起了一些希望。
和妻子陈淑贞商量后,姜大武将祖传的一只金镯变卖掉,凑了银钱,带着满怀的期望送姜文生上了私塾。
要说这姜文生也是当真聪慧,仅仅一年,就将李老夫子的学问学了个七七八八,眼见自己再也教不了什么了,李老夫子生怕耽误了这个得意门生的大好前程,一封推荐信,就将姜文生送到了县学深造。
县学乃是官府举办的学堂,目的正是招集各地人才,姜文生在县学又苦读了几年,终于在去年的县试、府试、院试中连中榜首,一举考上秀才功名,被著名的官家学府明湖书院录为廪生,毎月由官府补助六斗粮米,以资助学业,好让其衣食无忧,专心读书,从此可以算是“公费生”了。
再过两个月,明湖书院就要开学了。
然而姜家为了让姜文生读书,这些年不但吃不饱穿不暧,生活穷苦到极点,更是负债累累,借了村里不少人家的银子。科考后姜文生回到村中,过年时家里连一桌好一点的饭菜也吃不上,若非姜文生考中秀才,村里的乡亲们送了些薄礼祝贺,张屠户家还拎了半只猪头送过来,恐怕一家人就要对着野菜和稀饭度过一个凄苦的春节了。
这些情况被姜文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官府补助还得要他进入明湖书院读书时才会发放,更何况,读书时的书纸笔墨也还要银钱购买,仅凭官府的那些补贴,用来改善家人生活和支撑读书的费用根本远远不够。
有着两世智慧的姜文生,心思自然不像这个世界的那些书生一样古板,满脑子什么“君子十指不沾阳春水”、“读书人不干家务活”等等之类的想法,回来后先帮父亲在田里种麦,后帮母亲递火烧饭,完全没有一个秀才老爷的样子。
好在村民纯朴,没有人觉得姜文生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反而夸赞他孝心可嘉,发达却不忘本,是姜家的好儿子。要是这事放在外面,早就被那些书生秀才诟病了,斥其丢了读书人的脸面。
不但如此,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姜文生为了改善家人生活,还把手伸向了村里的乡亲们,决定要对他们好好的搜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