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雉离开了天灵宗，他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一年未见的师尊如今可好，不知道往昔的一切是否还曾记得。
远处的夕阳将天边映照出了一片绯红，宛如他当年最后一次在清道观内的菩提树下，与老道士一同说着话语时，所看到的景色。
“一生，多少年？一生，多少等？问，说不完。”
青雉路过了那条唐国最为繁华的大道，路上行人摩肩接踵，道路两旁的商贩依旧还在吆喝，一些孩童顽皮的跑着，偶尔穿梭过青雉的身边，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青雉笑着摇了摇头，这些都是他曾经的记忆，不过再也回不去了，没有犹豫，迈步离开了这里。
在天际最后一抹夕阳落下之时，那火红的云霞与天际连接成了一条线，极为美丽，让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当年天灵长老带着青雉离开了唐国去往天灵宗，仅仅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但是那可是以飞行的速度，其速远超常人，而此刻的他还暂且不会驾驭神虹，只能徒步而行，速度虽然缓慢，但好在他还认识路，没有迷失回家的方向。
星光暗淡，明月躲在一朵乌云中，只露出了点点的光影，若是在高天下俯视唐国，会发现这里依旧是极为的璀璨，灯火通明，繁华至极。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青雉渐渐远离了那热闹非凡的大街，来到了一条清幽古朴的小巷，顺着青石古路一直走，在拐过几个巷口后，这才看到了他记忆中最为熟悉的清道观。
清道观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幽静和寂寥，甚至有些古老，那扇木门上充满了岁月的痕迹和时间的年轮，若是用手轻轻去抚摸一下，会感受到一丝古意和温暖。
在青雉走到这清道观之时，他忽然脚步一顿，因为在他的身前竟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白衣白发之人，正面对着他，脸上还带着微笑。
那人他见过，正是那梦中的白衣白发身影，渐渐地，青雉脑海中的梦中背影，与此人慢慢重叠，最终化为眼前之人。
“是你？我见过你！”青雉微笑道，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只是那记忆很模糊。
那白衣白发之人依旧微笑，他沉默的看着青雉，没有开口言语，而那头如雪的发丝，随风飘逸，好似他这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青雉没有责怪他为什么不说话，而是低下了头，因为他在那人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感觉很熟悉，但于此刻，却是无比的陌生。
又是一阵无言，二人之间没有目光的对视，也没有任何的话语，那白衣白发之人依旧是微笑，渐渐地，他的笑容中有了一丝苦涩，眼角处有一滴清泪滑落。
可就在那滴泪水划过脸颊，在即将滴落在地上之时，白衣白发之人蓦然的消失了，好似他重来就没有来过这里。
“吧嗒！”
一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轻响回荡在青雉耳中，当他抬头之时，又什么也没有看到。
仿佛风吹过原野，带不走一丝的牵挂，往事的年华梦，一曲流芳，不知人间断肠。
青雉苦笑，他只是看清楚了那人的相貌，和他脸上浅浅的笑容，轻声呢喃道：“是梦吗？你是我梦中的身影，可我却抓不住你的影子，就连声音我都没有记忆。”
许久之后……
青雉长长一叹，踏着青石板，推开了那扇久违的木门。
“咯吱……”
木门之上没有任何的风尘，看来这一年之内，来这清道观的人并不少。
庭院之内，那棵苍天古树依旧屹立，巨大的菩提树下，枯叶堆叠，一片片枯黄的落叶被夜风卷起，其中一片落入了青雉的手中，无声无息。
青雉回望这里的一切，颇为熟悉，他没有言语，而是径直的走过那菩提古树，来到了师尊所在的房间。
透过窗纸，有微弱的烛火之光映照在青雉的脸上，他笑了，这是他一年之内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熟悉的话语自房间内传来，其声音带着沙哑，蕴含了柔和。
青雉一愣，而后轻轻推门，看到了在他记忆中最为熟悉的背影，他的师尊。
“弟子十三，拜见师尊！”
青雉毫不犹豫，直接跪了下去，而后向着师尊轻轻磕了三个头。
第一叩，为师尊的养育之恩，他不能忘记，那血浓于水的情亲。
第二叩，拜的是师尊的传道之恩，佛道和人生的哲学，让青雉没有误入歧途。
而这第三叩，则是情义之拜，他怕自己再一别，可能就是数年，未能尽职尽责。
“起来吧！为师这一生也只有你这一个弟子，我不是修仙之人，可没有你那长命之道。”
老道士说完慢慢从蒲团上起身，而后慈祥的望着青雉，他还跪拜在那里。
“弟子十三不孝，没有尽到弟子之责，还请师尊责罚！”青雉郑重道，他重情。
老道士轻轻一叹，走上前去，将他扶起，微笑道：“走吧，陪我出去走走！你我已经一年未见了！”
青雉这才缓缓起身，他的双眼内有泪痕，但是脸上却是带着微笑，那是记忆的微笑。
师徒阔别一年，如今再次重逢。
月华如水，清道观内寂静无比，只有风卷着那诸多枯叶发出的“沙沙”声，如一曲来自前尘的梦音，久久不散。
还是当年之地，还是当年之人。
青雉和老道士坐在菩提树下，他们二人没有谈论佛道，而是谈心。
柔情的风，吹散最懂的人：朦胧的话，说散心中的缘。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束缚住你，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来的如此之快，有些超出了我的意料！真是老了啊！岁月不饶人呐！”老道士微笑喃喃，脸上没有任何的悲伤，他没有去看青雉，而是抬头和他一起去望那美丽的夜空。
“我还记得你当年喜欢抬头看天，只是一直没有去打扰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老道士问道。
青雉坐在一旁，同样抬头看着夜空，想了许久，道：“我看到了自己。”
老道士轻笑，道：“当有一天，你真的能在那天幕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时，我希望那上面浮现的是你的笑容。”
他说完这话时转过头望着青雉，其浑浊的双眸内有了一丝明亮，他很钦佩眼前的这个弟子，也没有忘记当年之人离去时的没落背影。
二人都没有再言语，但丝毫不觉得尴尬，在他们二人之间似乎有一条线，连接着彼此。
许久之后，青雉忽然问道：“师尊？《藏经》中的最后一卷到底讲了什么？”
这个疑问让青雉不解，他试图找过几次，但没有结果。
老道士轻叹口气，摇了摇头，道：“藏经有一千八百卷，而这最后一卷并不在这里。”
青雉没有追问，而是等待着下文。
老道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拾起地上的一片落叶，道：“这就是最后一卷，你懂便是懂，不懂怎样也无法去理解。”
“一片落叶？”
青雉呢喃，他也顺手捡起一片落在腿上的菩提叶，看了许久之后，他心中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而后立刻起身，对着老道士恭敬一拜，他这一拜，发自内心，极为真诚，没有任何的心机。
“走吧！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道，希望下次见面，我还能见到你！”
老道士说完便回到了房间，青雉目送他离去后，也离开了清道观。
在他的手中有一片落叶，他似想明白了，他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株古树。
花开花落，只是生命的一个过客，人生无缘，只是为了走到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