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美晶，可以走了。”一个中年妇女来到赵美晶身旁说道。
赵美晶失神地望着张秀珍牵着两个小男孩儿远去的背影，刚才张秀珍那股针锋相对的架势，无疑是对她这个所谓正牌儿母亲的严重挑衅。李信好像躲避陌生人一样，向张秀珍身后快速闪缩的举动，深深地刺痛了赵美晶的心，那是一个孩子只能给予做母亲的一份怎样的荣耀啊。。。。。。
“美晶，你怎么了？”中年妇女寻着赵美晶眼神的方向看向熙熙攘攘的商场入口处。
“小信。。。。。我刚才看到小信了。”赵美晶神情沮丧地说道。
“小信？！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幼儿园的吗？他和谁在一起？振贺吗？他们来商场干什么？”中年妇女的眼睛又看向商场门口。
“是振贺的朋友申东俊的夫人领着他和自己的儿子。”赵美晶说道。
“他们说了什么吗？你为什么突然这副模样？”中年妇女问道。
“张秀珍说她领着小信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因为小信在发烧。”赵美晶说道。
“哈。。。。。小题大做。发烧就要做个全身检查。还有她又不是小信的母亲。她这样是什么意思吗。那个。。。美晶啊。。。。。该不是你。。。”中年妇女看向赵美晶。
“妈妈，我怎么可能呢。那振贺还不得跟我打起来啊。我就是有时抬手吓唬过他而已。”赵美晶说道。
这个说话的中年妇女是赵美晶的母亲，叫金闵秀。多年养尊处优的惬意生活，让她已然习惯并将自己塑造成为一位典型的上层建筑里的贵妇人。略有些许透明而且白皙的皮肤让阳光那么一照好像能渗出水珠儿一般。因为保养的好，年纪看上去比身边的女儿大不了多少。家境虽然不如申家在商界那般有地位，但至少于社会下层的普通百姓来说，还是一大户人家。当年女儿赵美晶不顾她和丈夫的强烈反对，一意孤行地接受了拖着个孩子的李振贺，如今又育有了一女，可在她眼里依旧不愿承认李振贺这个出身低微的女婿。
“那样的举动也不可以做，都留给他李振贺去做。这样才不会有人说你这个继母有什么不对的。记得了？”金闵秀说道。
“知道了，妈妈。”母女两个手挽手走出商场，向自家汽车停放处走去。
“夫人，刚才社长来电话，说是晚间有个酒会，请您准备一下。”司机说道。
“知道了。”金闵秀说着钻入汽车。
汽车离开的商场门前向着赵家的方向开去。
汽车里赵美晶的思绪飘出了车窗外，她想起了那一晚被李振贺扼住脖子的一幕，他那好像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失控眼神，现在想起来还让她不寒而立。她又想到了几分钟前与张秀珍不愉快地碰面。李信惊恐地望着自己的眼神，还有他闪躲于张秀珍背后的情景，以及张秀珍母鸡护幼仔般的紧张神态。这一切都让赵美晶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从小到大她都是亲人、朋友眼中的宠儿和高贵的公主，可自从认识了李振贺并嫁给她之后，以往那种被人捧在手掌和置于众人视线中心的地位就直线下滑，大家都用一种好像怜悯的神情注视着她。特别是当李信走进她和李振贺的生活之后，她就成为了周围人时常关注的焦点。。。。。。
“美晶啊，陪妈妈去做个美容吧。你爸爸每次都搞突然袭击，我这张脸已经好久没做过美容了。”金闵秀不由自主地抚摸起自己的脸庞。
“我不陪您去了。我得赶紧回家准备晚饭。”赵美晶将思绪拉回到车里。
“不是有大嫂吗？”金闵秀说道。
“那我也得在旁边看着，我习惯给振贺亲自准备晚饭。妈妈，你爱爸爸吗？你喜欢给你心爱的人准备饭菜吗？”赵美晶说道。
“什么？我爱你爸爸吗？切儿。。。。。。这孩子。”金闵秀看看司机，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眼睛随即望向车窗外。
她的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
金闵秀出生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优越、富裕的生活并未让她沉沦期间，反而常常与同学一道儿参与扶助贫困和捐助社会的公益活动，为此没少被父母严厉训斥，念书时也曾有过她倾慕和倾慕于她的男孩子。后来大学毕业了，当她憧憬着也能像其他同学一样出去工作，做一回人人羡慕自实其力的职业女性，并与自己喜欢和喜欢自己的男人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时，这一切美好的梦想被一个促不及防的消息打碎了。。。
家里告诉她已经为她选定了婆家，既然已经毕业，那就着手开始出嫁的准备吧！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金闵秀欲哭无泪，那些她还没来得及去实施的设计，就这样成为了她人生中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在他们这样一个视女性为男人背后之人的社会里，争执与哭闹是无济于事的，于是金闵秀平静接受了家里给安排的一切，这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有了赵美晶、赵美珠，还有一个不愿承继家业而争脱家庭束缚远赴美国留学的儿子。那些曾一度还想实现的梦想，随着岁月的逝去逐渐淡出了她的脑海。。。。。
赵美晶的父亲赵宰硕并不是金闵秀所钟意的男人，但是婚后他对金闵秀还算不错，无论在外应酬到多晚，他都会回家。加之金闵秀恬静的性格，与公婆相处融洽，也就很少听到丈夫在外边应酬时发生过什么花边新闻的报道，这多少跟金家那雄厚的家境不无关系。因为在当时金家握有赵家大量的股份，可以说金家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赵家在商场上的死活。这种基于经济关系而用婚姻的形式加已稳固的做法，在他们这样一个国度笔笔皆是。
“爱情”对于金闵秀来说这一生中从未体尝过，到了现在这把年纪也就不再向 了。在她看来，所谓“爱情”那是一种衣食无忧后的精神奖励，对于那些整天为吃饭发愁的人来讲，“爱情”其实是件奢侈品。它不过是不懂世事、无忧无虑的儿女们才会时时挂在嘴边的一种生活之中的享受。长女赵美晶念书时与她年少时一样，充满了激情。虽然赵美晶常常在夫妇俩面前谈论对于自由恋爱的想法，他们以为女儿只是说说，因为女儿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那种要自己经营一切的生活是她不可能适应，也不可能去经历的。可是女儿的话还是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担忧了好一阵子，看到女儿并未具体实施后，那种未雨筹谋的心思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让金闵秀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若干时间后，女儿突然跟夫妇俩宣布她要嫁人了，对方是一个有着尚在襁褓中儿子的丧偶男人。他们不知道女儿是何时在什么地方结识了李振贺，并发疯一般的爱上了他。婚后相敬如宾从未红过脸的丈夫，第一次厉声地斥责了她，这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才意识到，在关乎女儿一生的问题上她犯下了多大一个失误，她后悔没有听从丈夫早些给女儿物色婆家的话。仅管后来她和丈夫百般阻挠和威逼利诱，终没能动摇女儿那颗要嫁给对方的心。
当一种事情在一个家庭中已经屡见不鲜时;当做父母的永远也无法胜过儿女时，他们能做的也就只能是默默承认事件的最终结果。赵美晶结婚之事发生前不久，远在美国的儿子打来电话，以一惯淡漠地口吻告诉父母，他已经结婚，对方是早年从台湾移居美国的华裔。还没等夫妇俩从儿子通知结婚的消息中缓过神来，赵美晶又以同样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她哥哥的举动。
在赵美晶执着的坚持和以绝食相威胁之下，夫妇俩只好顶着双方亲友责难的眼光和说辞，眼睁睁看着被视做掌上明珠的这个长女年纪轻轻做了一个孩子的继母。在自由恋爱的呼声高于所谓的经济基础的这个时代，长辈声泪俱下的劝诱之辞已经被年轻一代彻底扫进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刚刚出嫁时的赵美晶是幸福的，常常打电话给母亲，电话里金闵秀都能听得出女儿发自内心的那种幸福感。做为母亲她一直担忧的心也终于放下了。纵然她和丈夫依然看不上李振贺这个其实也是一优秀之人的女婿，但是多少为女儿生活的开心松了一口气。丈夫一直紧绷的脸庞上有了一丝笑容。可是正当大家以为就此再没什么不好的消息时，又传出了那个被女婿送走的儿子被接回的消息，之后女儿频繁求救般的电话，又一次扯起了金闵秀这个做母亲的心。。。。。。女儿女婿时不时的口角冲突，女儿没有预先告之就跑回娘家的行动，给金闵秀和丈夫才安定没有多长时间的心又蒙上了一层不知何是才能消散的阴影。。。。。
“妈妈，您在想什么？”赵美晶说道。
金闵秀望着长女的侧脸，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叹气从口中飘出。。。。。。
“没什么。那个。。。。李司机，你把我送到美容院后，就送小姐回去吧。一个小时后来接我。”金闵秀对司机说道。
赵美晶已经出嫁有些年头儿了，可是金闵秀依旧喜欢在人前称呼这个长女为家中的小姐。
“好的，夫人。”司机说道。
“惠明啊，妈妈回来了。想妈妈了吗？”赵美晶将手中的东西丢在沙发，迅速地抱起摇床中的女儿。
“姐，你和妈怎么去了那么久啊。惠明真是难伺候，一直在哭。”妹妹赵美珠抱怨道。
“我们去了很久吗？”赵美晶问道。
“你们逛街都不看表的吗？”赵美珠说道。
“我们惠明这么让你这个姨母烦吗？她可是你亲外甥女呀。赵美珠。”赵美晶对于妹妹对女儿的微辞表示出些些不满。
“不是的。怎么哄她都没用。以为中她的身体不舒服就给她换了尿布，可是她还是哭个不停；又给她喂牛奶，小家伙也不是肚子饿。她不是在存心折腾我这个姨母，是什么？”赵美珠说道。
“呀。。。。赵美珠，你们小宇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吗？怎么？！对我们惠明没有耐心了吗？”赵美晶嗔哄着女儿。
“妈妈呢？”赵美珠看向家门。
“去做美容了。今晚要陪爸爸去参加一个酒会。”赵美晶说道。
“噢。这样。我也该去做美容了。”赵美珠抬起手抚摸起自己的脸庞。
“你不回去给贤奎准备晚饭吗？”赵美晶问道。
“他又去了中国。”赵美珠说道。
“那小宇呢？”赵美晶问道。
“去了他奶奶家。所以我就不用赶着回家了，可以在妈妈这里混几天饭了。”赵美珠说道。
“你这个当妈的。”赵美晶拿起沙发上的东西准备离开娘家。
“你要走吗？姐姐。”赵美珠问道。
“是的。我要赶着回去给你姐夫准备晚饭。”赵美晶说道。
“噢，姐夫最近还是那么忙吗？”赵美珠问道。
“医院里还不就那样。”赵美晶说道。
“小信好吗？那个小家伙还真是招人喜欢。”赵美珠问道。
“他。。。。。。。”赵美晶顿时语塞。
“怎么？什么脸色？你又欺负小信了？”赵美珠好奇姐姐突变的脸色。
“我走了。时间差不多了。”赵美晶急忙向家门走去。
“你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命嫁给李振贺那样的男人。还不知感恩，善待人家的孩子。可怜没妈的孩子。”赵美珠自言自语道。
回家的一路上，赵美晶都在盘算着该如何开口与李振贺提及，今天碰到张秀珍和李信的事情，脑海里想像着和李振贺可能发生的不知几级的口水冲突。。。。。。。。
忙乱的一天随着天色渐渐变暗又将翻过，公路上、大厦间、苍穹里，都闪烁起或明或暗的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