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鲁斯帝国在西大陆诸国中也属于最为强盛的一列,这之中固然有多代大帝励精图治的缘故,但主要还是得益于百年前的那场“神圣战争”。
那场小丑骗子的闹剧场、狂人的游乐园、野心家的飨宴——那场战争。
作为这场欢宴的受益者之一,哈鲁斯的战场上涌现了许多天资横溢的将星。其中功勋最为卓著的三名,甚至借此一跃成为了新晋大公。以武勋晋身的他们,手中把握着怎样的力量,谁也说不清。
人称“龙牙公”的费南迪大公便是这三者之一。
因为是当年的主战场之一,所以直至今日,南部平原依然有不少吟游诗人传唱着龙牙公的传奇故事。
“不瞒您说,我祖父当年也加入过龙牙公的部队,还亲眼目睹过彭根的双足飞龙像冰雹似的砸落下来……”
车夫一边熟练地驾驭者马车,一边煞有其事地向车内的客人吹嘘,那些不知真假的“祖上经历”。事实上,你腿勤快一点儿,四处打听打听,大约会听到不少类似的“真人真事”,还大致分为三个主要版本……好像每个南部人祖上都参过军似的。
作为一个车夫,他没少向客人吹嘘过,为此挨的训斥自然不少,可他依然乐此不疲。此时看着空旷的大道与两旁植被愈稀的荒凉景色,车夫十分纳闷:
“我说,这位大人,您到这么个穷乡僻壤来……啊,我不是想打探什么……”
“叫我阿尔方斯就好,”年轻的男人声音从车厢中传出,接着他拨开幕帘,状似远眺,“只是去接一个远方侄子,他已经长大,到了要迎接使命的时候了……”
名叫阿尔方斯的男人穿着得体的黑色礼服,头发齐整,银边眼镜下是深邃的目光。
阿尔方斯轻轻叹了一口气,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呢喃道:
“阿修,你准备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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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暖的阳光照射下,恩索斯只觉得全身酥酥麻麻,懒洋洋的情绪使他提不起劲来,几乎就想这样睡过去算了。
管他什么异变、黑森林、魔物……凯文!
恍惚间,恩索斯忽然想到了重伤的凯文,惊的冷汗直流,这才摆脱了突如其来的沉重睡意。
好险。恩索斯后怕地吐了口气。他很清楚,这其实是过度使用【心眼】的后遗症。对于自己这样黑铁阶的凡人来说,【心眼】这种高级技巧,哪怕只是皮毛也会带来极大的精神负担。
如果刚才没挺住,大约会神志溃散,成为失魂者之类的东西吧?
所以,虽然没受什么大伤,但一直吸引魔物攻击的恩索斯恐怕也不是表面上那么轻松。别的不说,就凭狄克魔的攻击速度,若不是全程开启【心眼】、精神高度集中,最多两次攻击,他就会成为魔爪下的亡魂了。
黑铁下位到黑铁上位,两个小位阶的差距对许多超凡种族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身为黑铁种的人类——就需要拼天赋、以及运气了。
恩索斯摇了摇头驱散浮思,摇晃着走向一棵金色树木。那树周围并未遭到破坏,全是因为凯文与恩索斯刻意避开了这个方向。他蹲下身去,在一个树洞了掏了一阵,终于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玻璃瓶。
那玻璃瓶圆底长颈细口,装有一种奇异的红色液体。那液体约占瓶子三分之一的容积,红得仿佛血液,却又更为晶莹华美;轻摇玻璃瓶,红色液体又折射出醉人的光彩:你仿佛都能透过玻璃闻到生命的芬芳。
“快喝了吧,这是难得的生命灵药。”
恩索斯嘴上说的随意,递给凯文的手却出奇的平稳,凯文也不推辞,咬开瓶塞便一口喝尽了这约有一品脱的血红液体。
“味道不错,嘶……”正说着话,凯文突然感到各处伤口,尤其是骨头断裂的右手涌出了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啃噬者皮肉骨血。
“所以说,疼,疼之前,就不能先打个招呼么!”
“血肉再生、断骨重续……你以为是什么简单的事啊。”
不理会凯文发出的“嘶嘶”的吸气声,恩索斯随意地打量着四周,自顾自说:
“每一次看到都觉得不可思议呢,杀死魔物后溃散的魔力,竟然会自动汇聚成种种奇妙之物……”
因为之前的战斗,这一片树木的破败是难免的了,只是更有一种令人不快的氛围
像是压抑、沉顿、灰暗,或者说
阴郁。
仿佛整片黑森林都含有淡淡的恶意,所见之物尽皆面目可憎。
就像在说:停下吧、放弃吧,前方已是罪恶之所、非人魔域!
恩索斯毫无犹疑,快速走向狄克魔的尸体。
那里有战利品。
那里有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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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克洛娜、托德还有沃恩跟我来,都带好家伙,去‘森林’!莫罗你赶快回去,通知席勒带一队人来接应!”
西蒙兹迅速地安排好在场的众人,接着一声唿哨——
小溪旁嬉闹的两匹白马欢快地跑来,急停时践踏起不少灰尘,亲热地舔着西蒙兹的手掌。
在西蒙兹是训练要求下,修等人的长剑与护具自然是随身携带,所以只是稍作整饬,众人都穿戴好了制式装备。可是在场唯一的女孩,克洛娜的武器并不是与他人相同的长剑,而是对力量要求颇高的长枪……
“都说过不是因为剑术不如人才换武器的了!”
修无奈地耸了耸肩,收回古怪的目光,心道:输给我之前也没见你用过枪啊……
当然,当着克洛娜的面,修是说不出这种话的。于是他随口岔开话题:
“嗯,每次只有这种时候才会知道西蒙兹队长那些无聊的训练和要求的价值呢。”
“……修,你是想放弃骑马,陪我跑到‘森林’么?”
西蒙兹扭过头,神色如常地淡淡问道。
仿佛石化的修僵硬地挪动身体,接着飞速认错:
“请务必原谅我!”
训练严苛的西蒙兹队长其实并不会太在乎言语的议论。在多次惨痛教训后,修已经摸透了这一点,所以他刻意表现出夸张的言行,试图缓解一下紧绷的氛围。
效果就是:
马上的克洛娜和沃恩尴尬地拉开了与修的距离,托德则毫不掩饰地向他投注鄙夷的目光。
太糗了。修无语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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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并没有什么特异的血脉,但还是比普通人跑得快的;黑铁位阶虽然战斗力超出常人,但多是瞬间爆发,赶路就没多大优势了。所以一行人中,唯有青铜阶的西蒙兹可以做到不需骑乘,用双腿赶路——甚至他还要稍稍控制速度,以免甩开其他人。
眼见两旁的建筑物飞速倒退,感受着烈风划过脸颊的微微刺痛,持缰的修不由得思维发散,想了些有的没的。
只是青铜阶,就能初步免去舟车劳顿之苦,总以充沛的精力面对日常生活。即便不考虑力量带来的金钱权势等种种诱惑,力量本身也能让人活得更加自在舒心。
然而修的遐思并没有保持多久,很快就被身边传来的“刺耳”话语打断:
“我为什么非要和你这个讨人厌的家伙骑一匹马啊!”
托德犹自不平地愤愤道。他也不是不知道,以沃恩略显“健硕”的身材,唯有克洛娜与他共乘才不会给马儿带来太大的负担,只是要和修——这个自己看不顺眼的家伙——共乘一骑,还是会忍不住抱怨。
托德这家伙人不坏,就是嘴臭。
修这么对自己说着,总算平复了想揍他的冲动,然后又听见他自言自语般疑惑道:
“其实西蒙兹队长可以不用等我们,自己先去找凯文他们吧?”
修听得一愣,并没有说什么。
烈风依旧,除了托德,修很难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在嘈杂声与快速的移动中,仿佛获得了一种奇妙的静谧体验。这一刻,修觉得自己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
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默默疾驰,双肩沉稳似能担千钧的西蒙兹,修忽然有些理解了这个古怪固执的中年男人。
先前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草率地将自己至于险地,也是一种对他人的不负责。
承担越多责任的人,便越要顾忌,你的生命将不再仅是自己的一场豪赌。
这只是修一时之间的感想,很粗糙、也并不成熟,但这将影响他今后选择的道路、一生的追求。
有时候,男孩的成熟,只在一瞬间便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