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央行至窗边,碎金色的光如薄雾般萦绕着她。她回首微微笑:“谢谢你,丁老师,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丁梅玲淡淡笑,接待完她后,继续投入工作。林未央坐在办公椅里,心里不由莫名地欣喜。她掏出教材和笔记,学丁梅玲的模样,也投到新工作中。
渐渐地,阳光倾斜几度,铃声刚刚响起。林未央坐在窗边,经过的人影倒映进来,也没打断她的进度。她在线与线之间填充着文字。
突地,在她背后,是谁发出响亮的声:“前辈您好,我叫谢晓梓,七二班的实习英语教师,初来乍到还请多多关照!”
林未央猛地颤抖,笔尖划出长长的线条。无奈皱眉,她怀忿回首,却没看见人。再仔细看,她竟正对自己鞠躬。林未央愕然睁大眼,不懂她在搞什么。
但她的装扮却很奇特。谢晓梓绑及肩双马尾,系着红色蝴蝶结,穿件浅青棉布灯笼裙,连衣裙胖胖的很可爱,脚上是双浅青木屐凉鞋。她像极了动漫里的美少女。
已过去几秒,仍没得到回应,谢晓梓直起身。谢晓梓瞅瞅林未央,觉着“前辈”的脸色非常怪异。而那边,丁梅玲盯着她俩,不知如何救场。
林未央站起招呼:“你好,谢晓梓,我叫林未央,是七一班的实习语文教师,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听见是实习教师,她笑得极不自然:“呵呵,你好,你好,林未央,请多多指教,呵呵。”
丁梅玲见她们举止不同,已大致明了两人脾性。丁梅玲面无波澜地说:“你好,我叫丁梅玲,你可以称呼我丁老师,是七一班的数学教师和班主任。”
“您好,前辈,请多多关照!”谢晓梓再次深深地鞠躬。
林未央倒吸口气。你动漫看多了吧。
丁梅玲冷不丁眨眼,忙说:“不用客套,以后大家都是同事。”
谢晓梓直起身,露出爽朗的笑。丁梅玲面无波澜:“谢老师,你的新办公桌在林老师对面的位置。”
林未央看看对面的她,是个可爱有趣的姑娘。她的嘴角勾勒出浅笑,随手转了转指间的笔杆。她真不知道,和她朝夕相处,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城市里的阳光温暖明媚,大厦闪烁着灼目的光。黑色商务车继续行驶,经过道路边的法桐树,在一座大厦前缓缓停泊。这座大厦通体呈银白色,大约有100多米高,上方赫然挂着它的名字——万福超市集团。
司机何安晏抬头看后视镜,镜里的中年男子安静如斯。他短发,方脸,戴副近视眼镜,身着杰尼亚西装,脚穿菲格拉慕皮鞋。容貌与当年相比没有变化,只是岁月给他添了几道细纹。
“董事长,我们到公司了。”何安晏声音低沉。是音色好听的男子。林宥智沉默无言,对他轻点了下头。何安晏绕车半周为他开门。细心如常,他伸手挡住门框上方。
林宥智手提公文包,轻熟地迈步下车。他仰头看这座大厦,他日复一日重复这动作,每当他想到它属于自己,就感到自己的身躯如它般高大。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理想。
“董事长。”几名员工经过,有礼地打招呼。
林宥智淡淡地说:“安晏,在18点来接我。”
何安晏浅笑,仍平静地回:“好的,董事长。”他站得笔直,却难掩喜悦。在18点接董事长,他可以休息整天。倏地,他两眼看着对面,动也不动,仿佛魂魄都被勾走了。林宥智转身准备进大厦,瞥见他特别的目光,但公务在身没有多言。
不远处,魏怡和许诺言肩并肩同行,她们看见林宥智忙招呼:“董事长早。”林宥智头也不回,径直走进大厦。
“哎,诺言,你看。”魏怡压低声音凑近她耳畔。
许诺言微微侧首:“魏怡,怎么了?”
“咳咳。”魏怡佯装清嗓子,一改往常认真严谨的面貌说:“诺言,以我的专业眼光分析,前方异族的魂魄已被勾走,何安晏原本聪明稳重,不然现在怎么像傻子似的,再以我精准的预测能力推断,他百分百对你感兴趣,最后以我对他的了解看,他肯定会慢慢露出马脚,本姑娘劝你可谨慎再谨慎。”
她说的糊里糊涂,可许诺言听得明白,双颊不禁变得灼热。她不想看她,就扭头看那边,可她又看见何安晏盯着这边。她的脸瞬间灼热几度。许诺言只好深深地低着头。
魏怡还没完:“诺言,老实说何安晏可以,不仅个人高还很帅,况且董事长看中他,人品自然可信可靠,谁也说不准感情的事对吧?”许诺言只管走,还是不吭声。
她越来越近,何安晏招呼:“魏怡早,诺言……早……”
许诺言脸颊绯红,但并不像害羞。她心里憋着股气,忿忿地往前走,简直气透那女人。魏怡看看何安晏,脸上半笑不笑:“帅哥早呀,帅哥拜拜。”她说完小跑着去追许诺言。
何安晏目送她背影离去,心里的期待感渐渐淡去,紧接而来是落寞的滋味。还好,这感觉早已让他习惯了。
以马内利教堂,信徒们手捧《圣经》,静默坐在长椅里。唐娜正在讲经。她向前迈步,矮高跟发出噔噔声。她在过道站定,阳光落在连衣裙的裙边。
她抬起金色睫毛微启粉唇:“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先知讲道之能终必归于无有,说方言之能终必停止,知识也终必归于无有。”
唐娜迈步走,经过李素娴身边,她注意到她正认真读经文。唐娜的影倒映在经文上。唐娜迈步走,影也倏地跟着走。
李素娴用心默读经文,随之升起了关于爱的惆怅,飘渺的思绪不知不觉带她回到16年前。
……
1999年,桂苑小区,夜色已深。多数住户已熄灯入睡,仅剩一家灯火通明。
卧室里,李素娴靠着床头,拍女儿的小胳膊,正在哄她睡觉。她的睡相很恬美,呼吸平稳而安和,散发出温暖和安全的感觉。李素娴肩膀有些麻,她侧侧身,接着看向墙壁上的挂表。11点43分,他还没到家。
她无可奈何,锐利的双目倏而失去色彩。然而,在她丈夫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外面的客人们正载歌载舞,包厢里的桌上摆满美酒珍馐。男人把烟放在唇边,暗红的烟芯倏而明亮,烟云悠悠地上升消散。张老板倚在椅子上说“今天咱们的生意谈的很成功,做生意的人就要这样才好。”几位男子随之附和。
林宥智端起酒杯,与人笑脸相迎。在吞酒时,他察觉到裤袋里手机的震动,神色迟疑了下。喝完酒后,他坐下查看通讯记录。11:43,赵敏慧,呼叫1次。近来她的状态并不好,他已料想到会发生什么。
男人们喝得烂醉如泥。林宥智佯装歉疚的模样:“张老板,小林陪大家喝不少了,这边临时有状况,不得不赶快处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一醉方休。”
张老板连续摇手:“小林,不准走,什么状况都没我们的友好关系重要。”
虽然张老板一再阻拦,但他意志明确且坚定。只要是他做的决定,无论别人如何阻拦,都没有任何效果。他就是独这样断而决绝的男子。
微风吹拂夜晚的城,四周满是彩色霓虹,林宥智的步伐匆匆。他在路边远眺,出租车还没来。他掏出手机,拨打给赵敏慧。很快,赵敏慧接通来电,手机那边的她正不停啜泣。
她的说话声也含糊不清:“宥智,你忘记我吧,在现实情况面前,情感这样没有力量,我已无法承担这些,我不愿意如此荒唐过一生,在某些情况理性选择离开,可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答应我,忘了我。”
“敏慧,发生什么事了?”林宥智提心吊胆,让手机紧贴着耳朵,时刻注意那边动静。
“我这几年,犹如身度噩梦,备受亲临争议,现在终于煎熬到再也撑不下去,母亲赶我出了家门,公司也把我给开除了,生活已经不存在任何希望了……”说完,她沉默几秒。林宥智听见微妙的声音。接着,她继续说:“原来,酒水的味道真的能消愁。”
听完她的这番话,林宥智精神极度紧绷。他猜想他已捕捉到可靠的信息。林宥智焦灼地说:“敏慧,是我的错,你别乱来,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见你。”
“哪里?”她乌黑的发被风吹散。赵敏慧握着酒瓶,光着脚,不在意地环顾四周。她眨了眨空洞而迷惘眸子:“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说完,她挂断电话,喝着苦酒四处游荡。
“敏慧,敏慧!”任凭林宥智怎么喊,手机却没半点动静。他倏而神色镇静,仔细回想那微妙的声音,如果没有猜错,她应该在那个地方。
夜色中狂奔的男人牵动着疾风。
一辆又一辆车,打着长长的光束,从她身边驶过去。赵敏慧衣着单薄,样貌颓废不羁,纤细的身体好似随时会倒下。她握着酒瓶,随意地靠在大桥栏杆上。
桥下是宽阔的大河。夜风吹拂河面,泛起层层涟漪。在无数根钢索吊起的百米桥身上,纤细的女人立在风中,这样渺小,微不足道。金水大桥的倒影如梦幻般在大河上浮沉。
林宥智坐在出租车里,隔着一辆又一辆车,用目光搜索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