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的刹那,尽管眼前一片黑暗,内心却是清明无比,一刹那,宛如千年。
他本该在一年后的那场灾祸中,同楚家一道化作尘土。只是那难以解释的白光一晃而过,将他卷进了时间的漩涡,眼一睁,已是一年以前,盛夏、蝉鸣和西瓜。
那时候,他脸色苍白地立在阳光里,发誓一定要活下去。
不是他一个人活下去,还要让楚怀儿也活下去!
那个少女明晚就要头颈分离而死,自己必须救她!
“不能死!”
杜决微合的眼睑还未完全闭合,便有如攻势反弹一般陡然睁开,“如果不朽花没办法像上次一样提供魂气,干脆就把不朽花当盾牌用好了……那是个宝物,七十二魂咒都埋在里面,定然能挡住反弹而来的火魂咒!”
两道火蛇散发的高温,如针一般刺痛着杜决的脸颊!
情势已是千钧一发!
就看是火蛇的攻势快,还是杜决的手速快!
“瞬移!”
有娇喝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这速度的比拼!
楚怀儿不是第一个赶来的围观群众,却是第一个出手的围观群众。她有最简单的办法助杜决脱险——魂令:瞬间移动。
拇指与无名指相扣,楚怀儿将手探进风中,隔着虚空如拈花一般,拈出一道美妙的弧线。
杜决是她好不容易才收获的亡灵使,千万不能被执法堂这帮二愣子给毁了。你有攻势反弹了不起吗?我还有瞬间移动呢!
咻!
火蛇毫不犹豫地洞穿了杜决的双眼!
时间仿佛静止了,直到完全穿透杜决的头颅,两道火蛇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只不过穿透了一道影子,一道因为瞬移而留在那里,来不及消散的残影!
杜决还没等到明晚去拯救楚怀儿,楚怀儿却是货真价实地救了杜决一命!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杜决真想直接跟楚怀儿道歉,“以前觉得你是火坑,真是错怪你……哎哟卧槽!你怎么把我瞬移到这亡灵使背后来了,还这么近,他一转身就能把我脑袋削下来啊!大小姐,坑不是这么挖的啊!”
“快放火烧他!”楚怀儿喝道。
大小姐,先前是我想错了,你真是坑,还是个火坑!
比起杜决一秒三变的脸色,楚怀儿却是一脸兴奋,眼光仿佛都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
杜决一愣,这种欠揍的表情他太熟悉了,每次挖坑之前,楚怀儿必然是这种掌控一切的欠揍笑脸,莫非,她又挖了一个坑?
老天保佑,这个坑应该是针对陶洪和他的亡灵使的……吧?
只是片刻间的犹豫,亡灵使已转身过半,刀花挽起一片雪亮的白光!
放火,肯定是来不及了。杜决敢拍着楚怀儿胸脯保证,在“火”字写完以前,他绝对会被斩为两截,而且是百分之两百的肯定!
只能开枪了!
得亏袖珍勃朗宁还插在他的腰间,按照五粒制式子弹的容量计算,击杀李鑫费掉一粒,跟亡灵使火并浪费三粒,还剩下一粒子弹!
拔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撸了十多年……单身十多年的手速在此刻发挥了最大作用,事实上,距离如此之近,杜决根本不需要瞄准,闭着眼睛就敢扣下扳机。
如果打偏,他愿意回老家养猪。
砰!
轰!
宛如一声惊雷,不是枪声,是真的打雷了。
楚怀儿吓得当场就跳了起来,我让你放火,你怎么引天雷啊,别待会儿又有窜天屎蹿出来。杜决一幅“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表情,只是扣了个扳机而已,天知道为什么会打雷。
还有,大小姐,快把我瞬移走啊,这亡灵使的攻势反弹吊诡得很,如此之近的距离,我要能躲过反弹回来的子弹,那就没天理了!快把我移走啊!
一粒豌豆大的雨滴从杜决眼前掠过,被斜风拉成一条细线,就是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连枪口都还来不及压低,那粒射出的子弹,已经被亡灵使挽出的刀花弹射而回!
宛如镜面反射!
“瞬移!”
楚怀儿的手速也不慢,结了个最简单的魂令手印,这手印没办法将杜决挪动十几二十米远,有几厘米便是极限!
几厘米,已经足够杜决躲开倒射而来的子弹!
毫无预兆的大雨已经落了下来,薄薄的雨雾阻挡了些许视线。但无论是杜决还是亡灵使,抑或是陶洪,都能穿越层层雨雾,将对方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具体到每一根毛孔。
时间仿佛被拽了一把,在此刻慢得令人发指,杜决甚至有时间,仔细地欣赏陶洪脸上的惊恐,即便是层层雨帘不住地浇灌,也无法冲淡他愈发惊恐的面容。
陶洪的亡灵使也是一样的表情。
杜决不得不佩服楚怀儿精妙的挖坑术——在火蛇袭来之时,她将他瞬移到亡灵使身后,不足一刀之地,如此近的距离,任何攻击都难以躲过。
——但那亡灵使是个例外,他的主人拥有攻势反弹的魂令,只要杜决胆敢出手,他便会立即将杜决的攻势反弹回去,如此近的距离,杜决是绝躲不过的。
——陶洪也是这样想的,因此根本没有中断攻势反弹的魂令,反而狂笑着捏印,命令亡灵使立刻使用攻势反弹,将这家奴就地格杀。
他们都错了。
楚怀儿挖的坑,布局之精妙,计算之精准,远不是这两个二愣子能明白的。
开枪之时的杜决,恰好横在亡灵使与陶洪中间,楚怀儿在他开枪之后,立刻捏了一道最简单的魂令,只把杜决挪出去几厘米,便让那粒反弹的子弹不要命地奔陶洪而去!
只见一朵血花绽放,陶洪周身不断下坠的雨滴还未落地,便被飞洒的血线染透,成了最纯正的红色。他直直地倒下去,宛如一截断掉的木桩,双眼却还保持着惊恐的状态,死死仰望着扑面而来的大雨。
直到此时,人们才注意到整个世界有“哗啦啦”的雨声传来。
对杜决来说,陶洪从中弹到倒下的过程,仿佛就是一帧一帧的慢镜,甚至连每一滴下坠的雨水,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直到雨雾掩盖了那具尸体,他眼前宛如静止的雨滴才骤然下坠,拉出无数细细的雨线。
“杜决!你……”
最震惊的当然要数亡灵使,他那一刀非但没有结束杜决的性命,反而让自己的主人直达奈何桥。
亡灵使很懵逼,需要安慰。
不是这么玩儿的啊,你们就不能好好跟我打吗?欺负我主人算什么本事,你们是坏人!
纵然隔着层层雨帘,陆续赶来的围观群众们,也完全能够看清亡灵使脸上的不甘,且他们也同样处于虽不明,但觉厉的懵逼状态: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打个雷而已,怎么就死人了?”
“不知道,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了吗?出来解释一下啊,楚某日后必有重谢!”
围观群众中不乏老油条,干掉的魂主比亡灵使还多,同样是一幅“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他娘的别问我”的迷茫状态。他们都明白战斗的关键不在于解决亡灵使,而在于解决魂主,可是……那个家奴他娘的是怎么解决掉陶洪的?天上打一声炸雷,执法堂的二愣子就死了?
袖珍勃朗宁枪如其名,短小精悍,刚好可以被长袍宽敞的袖子掩住,吊诡的是,杜决的运气实在太好,开枪之际恰逢一声炸裂的惊雷,连枪声也被掩埋掉了。
即便有人注意到那黑又硬的东西,又有谁会把它当暗器,有长成这样的暗器吗?
唯一的疑问是,今儿个万里无云,朗朗乾坤,怎么突然就打雷了,这不科学!
“小心!”
雨一直下,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完了,连杜决都转身开始装逼了,楚怀儿陡然一声娇喝,惊得众人心又提起!
——那亡灵使还没死!
他将手中的刀高高举起,仿佛要把这场瓢泼的骤雨豁出一道巨大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