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朝西部的俨城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暴雨,冲开了自大夏时代流传至今的地下城的入口。
那天我撑着纸伞,在细密的雨点中寻找前世的记忆,母亲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我,眼神中满是忧虑。
青石台阶上因为长期的雨水冲刷,变的滑腻腻的,我踩着木屐踮着脚踉跄着跑下城楼。
夏日的风里夹杂着土腥味,正对城门的长安街两边密匝匝全是人,都伫立在那里,静默的可怕。
城门楼上站着一群衣带光鲜的妇人,四周围满了玄色铠甲的士卒。
城门洞开,像是一张哑口无言的嘴。
门洞里,两边立着的士卒们也沉默的像铁块,又像是一张大嘴里武装的牙齿。
我站在门洞下,显得格外的渺小。
所有人的眼睛都停留在大路的尽头。
城外,泥泞的役道隐没进远方黑沉沉的雨云中,从那里传来轰轰隆隆的沉闷的响动,仿佛是被天穹压制的一记记闷雷。
大地在颤动。
忽然,沉闷的号角打破了潮湿的空气,教场的大铜钟里,好像突然关进了一头发疯的牛一样乱响。
城楼上那些衣带光鲜的妇人们,像是一群受了惊的羊,在玄色铁甲围成的圈子里惊慌失措的下了城墙,向内城移动。
母亲在圈子里喊着:“病儿,病儿,快回来。”
声音淹没在杂乱的脚步声里,根本就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我虽然听见了,可我不想回去。
有人在墙楼上喊叫着:“关上城门,拉起吊桥。”
一阵沉闷的机括响动,我闻到了从门洞顶上飘下来的经年的腐朽气息。
两名士卒跑过来冲着我喊着:“小子,快离开那儿。”
我撒开腿把拖泥带水的木屐向他们身上甩去,转身光着脚跑上了城楼。
石阶上都是忙碌的士卒,不停的传送着刀枪,弓箭,大石块和火油。
我对这些落后的东西不屑一顾,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城楼,极目所见是遮天避日的黑云,低的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
好在我已经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箭跺差不多只比我矮了一个头的高度。
我费力的趴在城墙上,踮起脚向城下看,有些后悔没有穿上木屐。
城下,霏霏细雨中,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战阵,在黑云底下像是一排排沉默的兵马俑,纵横交错。
那些矛戈的顶端在闪电下划过一道道青绿的金属光晕,像是一团死水中受困的蛟龙。
一骑金甲突阵而出,顶盔上的红樱似血。
“你们的时代已成过去,接下来是我们的时代,”说话间,他抡起胳膊,将一个球状物完美的抛上了城楼。
那东西正好落在我的脚边,溅起一地红的白的。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皇帝的脸,也是最后一次。
几名将领跑过来低头端详。
忽然,他们好像叮在死肉上的苍蝇被人驱散,四散惊走,脸上都露出了惊恐至极的神色,好像天马上就要塌下来了。
“陛下薨了,陛下薨了。”
城下传来狂妄的啸声:“三日之内,开城投降,否则城破之时,片甲不留。”
城头上,大将军赦安拔剑呵止了骚乱,好像没有听见城下之人的叫嚣。
他的脸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走过来看了我一眼,对着地上的首级跪地三拜九叩,取下头盔,将我脚边的首级盛入其内。
我为他的尽业精神感到钦佩,对他抱于一个赞许的微笑。
第一个发现我的存在,显然令他有些吃惊,不过那表情一晃而过,他的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笑容。
他怀抱着皇帝的首级,杵剑而起,拉过我站在他身边,对着那些将领们喊道:“陛下虽薨,帝国尚存,陛下还有儿子,还有孙子,还有你们,还有千千万万的子民。”
城墙上闹哄哄一片,城内也是一样。
“这还怎么玩儿,皇帝都死了,重来重来,”副将赦勇夫丢掉手中长剑,转身准备离开。
所有人听了这话都沮丧透了,有些人也想跟随。
一把剑灵巧的架在了赦勇夫的脖子上,拦住了他的去路。
副将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迎面撞上去,脖子上不由一凉,吓的面如土色。
“无耻懦夫,一入江湖深似海,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赦安铁青着脸骂道。
“少在本少爷面前装腔作势,老子没你境界高,大不了丢掉这十万点,”勇夫剽悍的一伸脖子,“你要是敢拿,你他妈就……”
刷,一颗滚圆的人头滴溜溜落在城墙根上,血柱好似一眼功率强大的喷泉,从副将断了的脖子上喷薄而出,壮观,气派。
观赏这红色的血喷泉,我心里莫名的舒畅。
我是嗜血的,我自己知道。
赦安抬眼去看其它人,城墙上每个人面上都有些阴晴不定。
他拔剑向前,怒喝道:“你们是愿意一战,收割他们的头颅,成为英雄,还是选择做个懦夫,让敌军收割你们的人头?”
城墙上一片窃窃私议,我首先站了出来,拔出腰间的短剑,响应了他。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一百,一千,一万,二十万,两百万,三千万,寒光闪闪的剑阵几乎要亮瞎人眼,剑气渐渐的汇聚,融合,由平静转向浑厚,继而变得狂暴无极。
赦安双手持剑,犹如拧着一条厚重无比又湿漉漉的大棉被,双臂止不住青筋暴突,拼尽全力指引着那团风暴向天空刺击。
呼——
那风暴直窜天穹,一眨眼间,已将漫天的乌云吸尽,朗朗白日横空出世。
一顶高透的结界笼罩在了城池上方。透射着绚丽的阳光,一扫众人心中的阴霾。
城下的军阵顿时骚乱,显然敌人已经被激怒了,所有方阵都开始蠢蠢欲动。
先前那叫阵的金甲神将连连喝止,却接连有人不听号令,突阵而出,向那结界上投射兵刃,他只好颓丧的一指城池,无奈的大喊道:“杀——”
随着这一声喊,火石弹拖着长长的尾巴疲惫的划过战阵上方,砸在结节上,泛起一阵阵涟漪,数千万敌军蚁附而上……
近古纪元以来,九洲大陆上最宏大的战争从这一天开始,我亲眼见证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也同样见证了自己人生三百年以来最有意义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