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离……”
“不用说什么,”见到他的神情,我就知道结果了。我苦笑道,“就让这个时刻**持一会儿吧,不要去破坏它。”
我最佩服我自己的,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还能够笑得出来。
“不要这么笑,慕离。”他看着我,蹙眉。
“为什么?我一向就是这么笑得。”我淡淡说着。可是表面下的淡定,是浓浓的酸楚。是我一直在自作多情吗?
“慕离。”他忽然用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叫我。
“你想说什么?”
他轻轻拥我入怀。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回答?不要太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他轻轻地说,“其实,我也喜欢你啊。”
我彻底地怔住。
一秒后,我微微笑了起来。
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啊。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没有再说话。
他也没有。
一切,尽在不言中。
(六)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
这一段时间,我与青学的众队员们都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平淡而甜蜜的生活,是幸福呢。
我现在才知道,我以前的高高在上、众星捧月般的生活,竟是那么可笑的空白。
晴空万里中,大片的草地上。我在遮阳棚下坐着,眯着眼睛看远处。连在高尔夫的球场上,他们还是打得这么好啊。
远处是青学、冰帝与各自的女友,这次度假是我的主意。他们看起来,很阳光很快乐。
我微笑,想起荣获大奖的两篇《执著于梦想》。
“慕离,舒服些了吗?”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没事的,自小便怕阳光。”我轻轻地,语气中有些遗憾。虽然出生在夏日,但是灿烂的阳光终究与我无缘。“周助,你去玩吧。”我转过头,对身后体贴的俊美男子说道,“好不容易一起来一次呢。”
“不开心么?”周助还是那样的,洞察力细致入微。
“怎么会?”这的确是发自内心的话:“我喜欢来自于你们的活泼的气息。”
“不二,这一轮就差你了!”远处,菊丸忽然朝这边挥手,叫道。
“不二前辈,不要有了慕离学姐就忘了来这里的本意了哦!”桃城有些狡黠地笑。
一听这些话,众人齐齐转过头来。
我斜睨了一眼周助,只见他的脸微微红了红,有些无奈的样子:“真是的,他们就是这样。”
“你快去吧。”还没有见过周助这个样子呢,我心里偷笑,嘴上却淡淡地说。
“好的,我先去了。”他点了点头,跑远了。
“满足了么?”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是景吾。他在叹息着问我。
“嗯。”我微笑着点头。“景吾你最近好像有点怪,都不带口头禅了。”
“本大爷没有心情。”他强笑起来。
我蹙眉:“景吾,不要这么笑。”这曾经是周助对我说的话,我如今照搬了出来。
“你叫我何以开心?”景吾面容有些僵硬。
我沉默。
那个日子,就要来到了啊。
“成功率不是有吗?”我望着蔚蓝的天空,仿佛事不关己般淡淡地说。
“有,但是很低啊!”景吾生气地抬高了声音,“你为什么……”
“我从未担心过,因为世事便是如此,人生漂泊,不知道会终结在哪一刻。只要了无遗憾,就行了……”我喃喃道。
“慕离!不要说这种话……”
“景吾,你快去陪涟姬吧,你看,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呢。”我从容地转移话题。
“……”景吾愣住。
“终于发现了么?我从小便知道,你对我的喜欢,只是对亲人的关心而已。而真正的爱,要待你自己去寻找。”
“……真是的,”他低咒,“你真是个怪物。”
我淡淡一笑,不再多语。
“我赢了!”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恍然将我从梦魇中惊醒。
我微笑,看着远处可爱到明媚的女孩笑脸。伊集院久美,我知道她是喜欢周助的。她是个好女孩,值得托付的人。
久美,我现在对不起你。
但是周助将来,是无论如何要靠你来抚慰的。
(七)十年前
“夫人,请节哀。”身着白衣大褂的医生语气凝重地开口。
“医生……我听不懂你再说什么……”浅羲静蓦然一震,声音颤抖着开口。
医生叹息,握紧了手中的检查单:“浅羲慕离,先天性心脉微弱。如果不做手术的话,这个孩子活不过15岁。”见惯了生死,医生尽管心里怜悯,但是语气仍旧是波澜不惊。
“做!做手术!只要做就可以了吧?”浅羲静情绪有些失控,她紧盯着医生的双唇,希望那里吐出“是”这个字来。
“非常遗憾……”医生冷冷的声音便仿佛一盆冷水,“手术施行的最佳时间是14岁左右,成功率不到3%。”
仿佛一个惊雷在脑中炸响,浅羲静木然怔住。
明白了……浅羲静无声地流下两行泪水。
为什么,慕离看见眩目的阳光便会晕眩。
为什么,慕离与景吾打网球的时候经常会突然昏迷。
我的孩子,最乖巧也是最富有才华的孩子……
尽管是精明强干,头脑冷静的浅羲家族领主,此时也不禁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软弱之态。
“为什么?天妒英才啊……”她嗓子嘶哑,泪水蜿蜒。
“在孩子14岁前好好对待她吧……”晕眩之前,一个声音忽远忽近,细细微微地钻进她的脑海。终于,不支倒地。
(八)
夜深了。
他们都睡下了吧。
我坐在别墅的花园内,欣赏月色。明天,就是住院的日子了。尽管这个14岁生日有朋友与恋人的相伴,我已满足。但是,无论我看得怎么开,心里还是若有若无地,浮起一阵怅然若失。
我生病的事,隐藏得天衣无缝。我自己,无论怎么看也都是一个健康的人。除了母亲与景吾,甚至连清落也不知道。否则,以她的性子……
“慕离,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忽然,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周助?”我微微一惊,转头。
“我能感觉到。”他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睛,湛蓝色如湖水般的眸子中,曾经有我爱着的温柔笑意。而现在,却……
“你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难道我们之间……”
话未说完,我用食指竖在他的唇上。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需要刻意去隐瞒的。”我凝视着月色道。“只是,因为我爱你。”
周助蹙眉,不语。
“你很快便会知道的。”我轻轻靠住他的肩,“周助,我不想离开你。”
“不会的。”他叹息,低头吻住我,怀抱一如往常得温暖。
轻柔如花瓣般的吻,氤氲着芬芳的气息。
这就算是离别吻吧,周助。我不担心你不会幸福,因为还有久美,还有手冢与清落他们。虽然我不想离开你,但是来到这个世界,能遇到你,就已经满足了。
我在心里轻轻地说。
(九)
“手术,暂时定在6月8日,也就是后天。”
我微微笑了笑。让景吾瞒住他们两天,也就够了。
之后的事,无论是生是死,都没有关系。
“好的,医生。这两天,我会静心疗养。”我轻轻地说。
医生点了点头,走出病房,替我关上了门。
窗外阳光明媚,禽鸟轻啾。树下浓荫蔽日,俨然一幅绝妙的工笔画。
我轻轻支起了身,摊开一张纸。
舒了一口气,我将纸装进一个信封。
然后,端端正正地在信封上写道:致周助。
做完了这一切,我满足地躺在床上。医院的床,洁白得,很干净。
“慕离!”一声熟悉的呼唤。我蓦地抬头:“母亲?”
果然,母亲容颜有些憔悴地站在门前。身后跟着两个人,景吾与涟姬。
涟姬早就知道我的病情,因为她是管家的孙女。
“你们好啊。”我展开笑容。
母亲笑了笑,坐在我的床边,握住我的手。
“慕离,我已经和医生说了,安排最好的医师给你作手术,你尽可放心。”
“谢谢母亲。”我微笑。
“景吾和涟姬有话单独跟你说,所以母亲先去医生那里了。”
“好的。”
蓝色的门关上,病房内再无声息。
“景吾,这封信,还要麻烦你在我的手术时,交给周助。”我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拿起床头的信,递给他。
景吾一如往常地抿住唇。他接过,点了点头。
“那个……慕离小姐……”
“涟姬,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叫我小姐。”我静静地看着眼前容貌清秀的女子。
涟姬淡淡地笑:“好,慕离。”
“手术就在后天了。”景吾忽然开口道。
“嗯。”
“你真的不想在这之前告诉不二?”
我坚决地摇头:“不要。我不想为这段回忆抹上任何令人不愉快的色彩。”
“……唉,好吧。”他沉默,之后答应。
“慕离,无论如何,你一定不能放弃。”涟姬忽然坚定地对我说。
我一怔,随即望着窗外的皓日朗朗微笑起来:“那是自然。”
(十)
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碧空无暇。
串铃花细碎的花朵,如同满天星般恣意地绽放,清香漫漫。恍惚中,有种极致的美丽。
生如夏花……吗?
医院的宁静,令人窒息。
信封上,熟悉的端正字迹。
仿佛慕离的笑靥,仍在眼前。
望着那亮起的“手术中”,我的心里竟异常的平静。
展开迹部递过来的信,我静静地展开。
“不二,慕离说,这封信,你可以读出来。”迹部叹息道。
沉默中,我终于无法再维持笑容。我努力地,令自己的声音平静。
“致周助:
启信展颜。
这封信,将在我的手术时给你。首先,请原谅我一直瞒着你。因为,我不保证我能顺利地活下来。所以,我要带着一段完美的记忆离开人间。而且,我一定要说,不要担心我。
自从遇见你们,我一直便很快乐。周助,你知道吗?我有这么多人关心,比起很多人来,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了。
生如夏花,死若秋叶。人生本就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刻终结,能活下来固然是好的,但是如果死去,万事俱休,也是一个归宿。我已经很满足,真的。上天在赋予我如此才能与外表的同时,必将夺去我另一个珍贵的东西吧——我想,那便是寿命。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死了的话,一定要帮我照顾梨,镜还有忆。还有久美,她是一个值得你爱的好女孩。告诉景吾与清落,我拜托他们,好好照顾我的母亲。
再允许我叫着你们的名字,对你们说一句话:周助,景吾,龙马,英二,国光,阿桃,侑士,慈郎……去追求你们的梦想,全国大赛,以至于职业道路,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有一个精彩的过程,有一个追求梦想时精彩的过程。记住,你们是永远的主角。
周助,无论我的手术结果怎样,你都不要让人生偏离自己预定的轨道,你要执著于你的梦想。
我会希望自己好起来的。
祝你们的人生道路一帆风顺。即使有坎坷,也要挺过去。我永远在你们身旁。
慕离留。”
轻轻颤抖的手握紧手中的信纸,我闭上眼睛,叹息。
我怎么不会原谅你?
谢谢你,慕离。
谢谢。
我的梦想是网球。可是如果你真的离去,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否能继续执著于此。
恍惚中,一个静静而又坚定的声音响起:“执著于你自己的梦想,周助。”
“你叫我如何执著……”我的内心泛起阵阵苦涩。
耳边传来轻轻的抽泣。
我蓦然惊醒,抬头。
在场的女孩们已经忍不住心中的酸楚。而清落,坚强如她,也无声地流下泪水。
手冢与迹部他们,低头沉默。
不过,即使如此,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吧。
毕竟,是相处很长时日的朋友。
我闭上眼,将万物隔离在尘世间。
短短的几个小时,却仿佛漫长的世纪过后。
手术灯终于熄灭。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里面,幽幽的黑暗。
周围鸦雀无声。
我充满希冀地抬头,看向走出来的医生。
脸上布满愧疚与凝重之色,医生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叹息。
“手术,失败了。”
一瞬间,仿佛鸟鸣也骤然停止。
手术,失败了。
失败了。
失败了……
我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住。
“我不信……”我喃喃道。
“请节哀。”医生沉痛的声音一遍遍地提醒我,这是真的。
“不可能……你骗人!”清落忽然失去了理智,大声地喊。
“冷静一些!大家都很伤心!”手冢稍稍保持了理智,他抱住清落,低声劝慰着什么。
清落的神志显然临到崩溃的边缘。
她无助地跪下,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不可能……不会的……”
我轻轻闭眼,无暇再去顾及他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七月流火般的凉爽,竟变成特殊中的特殊。
在六月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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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时光飞逝。
不知不觉中,八度的花开花落。
“慕离,我又来看你了。”医院的特护病房里,俊美的男子捧着一束花放在沉睡女子床头的花瓶中。床上的女子容颜绝美,清丽如雪,睡姿沉静得仿佛不染人世间的气息。
仿佛尘世喧嚣,即使是沧海桑田之变,石破天惊之势,她也不为所动。她只是静静睡着,不食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