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岛的码头,倪睿和徐钊持着明朝的路引,交付朝鲜官吏检验之后就得以顺利放行。饱受倭乱困扰的朝鲜也和大明一样选择了海禁的政策,但这并不意味着完全断绝对外交往,而是限制海洋贸易,管制人员流动,预防反叛势力滋生。在得到徐钊给的些许银两之后,倪睿就被“放养”了,至于徐钊这个神神秘秘的前锦衣卫,倪睿早就习惯了他无缘无故的消失和出现,也乐得没人拘束。等到对方消失,倪睿才皱着眉头不语,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无论后世还是今生自己都不会朝鲜语啊。无奈的倪睿只好坐等徐钊出现,无聊地打量着异国风情。
港口内停泊着各式帆船,正对着港口的一条繁荣的商业街,街道两旁是一般大小排成列的朝鲜传统民居——木质马尾式房屋,飞檐和明朝的挺像。屋外是各种摊位,吆喝声不绝于耳。或许是因为饱经战乱的原因,朝鲜王朝政府的海禁政策虽然不能说是一纸具文,却也执行地异常松动。
港口的街上,除了穿着草鞋头戴圆顶长沿帽子的朝鲜男子,也会看到一些盘着头发身着高腰彩色长裙的朝鲜女性。水手和纤夫则赤裸着上身,或黝黑或古铜色的身体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光泽。搬运工有序地往返于大船和街里的店面。船上有人叫骂着有人则在酗酒。偶尔也能看到身着宽大服饰发型奇异脚踩木屐的日本浪人,他们刀剑从不离手。也有金发碧眼的西方人,这些远洋的冒险家中有着手按圣经的传教士,他们每时每刻都期待在远东这片土地上播撒主的荣光。停泊期间桅杆上的帆布降下来了,有时候会有海鸥环绕几圈后扑棱棱落在光秃秃的桅杆上。
而此刻岛中乔桐的宫殿,外围有着兵士把守。仁祖反正之后,前任国王光海君对李倧的威胁已经渐渐消失,朝鲜国王李倧也就没对瞎眼的叔父有进一步的动作。加上国家经历壬辰倭乱和丁卯胡乱,李倧更没有多少心思浪费在光海君身上,甚至看守人员也削减了。几进院落内部,微风吹拂着光海君寝室的门。光海君的住所也门窗一体的传统朝鲜建筑。此刻阳光透过晚春嫩绿的枝桠,投射在房屋内静坐的光海君的面庞之上。自从失去了视觉,光海君的其他感官得到了锻炼和强化。光海君微微皱了皱眉头,动了动耳朵。
“延姝。”光海君张了张口喊道。
柳尚宫听到光海君喊了她一声,先是一愣,而后立马欣喜不已地应答:“殿下,奴婢在。”
“好久没听你弹琴了。”
“奴婢马上去拿。”说完柳尚宫就兴冲冲小步急趋跑向存放乐器的房间。
“还有,孤想吃九折饭了。”
“明白了,奴婢马上去准备。”
光海君虽然不知道放置伽倻琴的地方在哪,但他知道几年前柳尚宫去拿琴的时间,再让她准备一道九折饭,应该足够来人动手了。听到柳尚宫越走越远,光海君李珲好像放下了什么,危难困顿之中的朝夕陪伴,他对柳尚宫的心意怎能不知,如果不是她,自己可能早就选择追随金尚宫和柳嫔离去了。
光海君眉头紧锁,难道不是侄子凌阳君派来的人么?不对,现在他已经是朝鲜国王了。为什么对方还不动手?就像当年自己对付嫡出的小弟弟永昌大君那样,自己也要走向生命尽头了么?
然而空气中安静地出奇,并没有任何应答。光海君却并未怀疑自己感知错了。或许,来人不是李倧的手下,想到这里,光海君自己都没发现心底不由地燃烧起来一种叫欲望的东西。一个曾经掌握一国最高权力的君主,一朝失势,身陷囹圄。但在领略权力的魅力之后,任何恢复过往荣光的可能都会让他疯狂。“不知是哪位朋友,来找孤有何贵干。还请现身一叙。”
终于,落地门被推开,一袭常服的徐钊走了进来,嘴角微微一撇,“殿下,还记得天启年间的故人么?”
而不远处的库房,柳尚宫小心翼翼拿下封存的“乐器”,打开盒子,指尖滑过一张一米半长的“古筝”,这是一张伽倻琴,如同它的名字,从朝鲜半岛的伽倻王国时期流传到今。
柳尚宫轻轻调试一下音调。手法没有生疏,指尖却不复当年灵活。拂过十二根琴弦,轻柔的琴声响起,光阴仿佛逆向流淌,让人再度想起景福宫里流畅华美的群体演奏和歌舞。柳尚宫感觉鼻子有些酸楚。
回到光海君房间,柳尚宫明显感受到王上的不同,这是一种气势上的变化,光海君曾经的颓废一扫而空,目光之中多了一种叫做欲望的东西。柳尚宫环视四周却并未发现什么,内心深处隐隐不安。柳尚宫正凝视着光海君,忽然,光海君伸手急速将其揽入怀中按住了她的头颅。柳尚宫从未料到光海君会有这样的举动,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她一时之间脑海一片空白,感受着光海君菱角分明的面庞在眼中急速变大,随着光海君张口,一股温润的气流划过耳朵,痒痒的,柳尚宫六神无主既有些期待又忐忑不已,一时间竟像只小兔子不知所措。
面色泛红的她后头间却吓得喊了出来。守卫森严的乔桐,居然有人闯了进来。刚要喊人的她却被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吓得不敢再说。“如果不想你和你的王出事的话,还请安静些。我只是光海君故人前来拜访,并无恶意。”
柳尚宫忐忑地双手捂着嘴,点头示意。而光海君则安静地端坐着,像是要接受某种神圣的仪式。“无妨,延姝是孤最信任的人,说出你的来意吧。希望你不要让孤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