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冬,杜塞尔多夫
阴雨连绵的天气,一般在德国会持续1-2个月。所以风衣和雨伞是德国人冬季出行必备。偶尔一个大晴天,会看到德国人都跑出来晒太阳。
既然已经订婚了,我顺理成章的向安东尼提出要求,希望我们能搬到一起。
但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还说让我耐心等待,理由是他在火车站附近租的公寓一年时间还没有到期,没到期中途退租在德国要受罚两个月定金。
好吧!我只好同意再等等。反正我住在学校宿舍也比较习惯了,离图书馆和教室,都只有几步之遥。
仍然过我的单身生活吧!
安东尼是标准宅男,可以三天不出门儿,只喜欢听音乐,看DVD,玩电脑。他习惯于天天独处,好像觉得情侣之间也没必要老打电话黏人。所以我感觉我们的关系好像还仍然是同学和朋友,从来没有上升到情侣,而我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杜塞尔多夫大学校园。
早听说德国人非常古板,现在终于体会到了。
最近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认识了三个中国女孩,大家马上熟悉起来了,她们都是和我同龄的北方女孩。
比我大一岁的两个女孩,一个叫钱少芸,一个叫姜灵。
钱少芸来自天津,高高的个子,丰满匀称,宽宽的额头象征着智慧,一双会说话的杏眼非常撩人,在学校里很引人注目。
她来德国的时间最长了,将近五年。以前在国内曾是大学的德语老师,所以她德语最棒了,应该堪称杜塞尔多夫大学之冠。现在改学经济管理学,成绩依然名列前茅,把德国学生都远远甩在后面。她老公一直在国内作生意,很有经济实力,不过几年来只到德国看过她一次,最近听说小两口在闹离婚。
姜灵来自沈阳,长长的一头秀发,皮肤白皙,身材苗条,虽然中等个子,但穿上高跟鞋十分显个儿,看上去还以为她1米70呢!
她来德国本来比我还早,到现在快3年了,可是因为德语DSH过关考试一年内两次都没过,去年刚刚勉强过关,所以才进入专业学习,学日耳曼文学,就是所谓的德语专业。她一直自称单身,在我们之中显得有些神秘,不过出于礼貌,我们也不便多问。
三个女孩中比我小一岁的女孩叫许嘉,来自青岛,她虽然个子不高,但显得清爽干练,平时喜好运动,所以体型健美,皮肤白里透红,最擅长羽毛球,比我打得还好,每次打球我都喜欢和她一队。
许嘉是我们几个女孩中来德国时间最短的,刚满一年。她在国内是学英语专业的,毕业后在一家外企作翻译,男朋友去美国后把她甩了,她负气之下来了德国,现在改学理科-计算机。一般人觉得文科改理科应该不容易,但聪明的许嘉就轻松玩得转。
我们四个女孩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好友。
在德国,紧张的学习和无聊的生活,如果有闺蜜说上几句知心话,就如同心理有障碍的人找到了心理咨询师,绝对是一种痛快释放的感觉!
转眼又到了一年一度的MEDICA医疗展会。
钱少芸,姜灵,许嘉,都在展会上服务,不过她们都是会务组雇佣的公共翻译,跟中国来办展的公司没有关系。她们的工资也不多,是以小时计算的,每小时15欧元。
开展前一天,我终于接到了何天莱从深圳打来的电话。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我的心跳马上加速了,久违了的磁性的嗓音,那么熟悉,那么遥远,依然让我慌乱而又怦然心动。
我的心上人,整整一年未见了。
顿时,我心中涌起对他的无限思念和留恋,是啊!一年来,多少次对他朝思夜盼,多少次梦见他,在梦里呼唤着他的名字。
天莱在电话里说:“这次我先到阿姆斯特丹会见客户,然后再到杜塞尔多夫MEDICA展会,你来荷兰吗?”
我心里特想说我去。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我这两天正考试呢,去不了啊。”
他也没强求,反而说:“考试重要,那过两天展会上见吧!”
MEDICA展会上。
这回罗瀚率领了公司两名销售部成员,经理小黄和助理Jenny,加上我,一共是四个人。队伍明显壮大了,而展台也从不起眼的13厅搬到了11厅。
我正高兴以为这次离英锐展台很近了,罗瀚却告诉我说英锐已经搬到最大的10厅了,那里有:Johnson&Johnson,GEHealthcare,Siemens,Philips,等等,世界领先的医疗仪器品牌公司。
展会第一天上午。
虽然一直忙着接待客户,可我心里还一直想着何天莱。如果人真的是有心灵感应的,那我就真的能感应到他。因为还没等我去找他,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我们礼生展台。
罗瀚一见师哥来了,马上热情地招呼着:“小胡,快过来,你何大哥看你来啦!”
我让开一位印度客户,走到他身边,不敢迎视他炯炯的目光。他似乎在上上下下把我通体审视了一遍,我这次精心打扮了,白色V领低胸衬衫,深蓝色条纹西服裙,深蓝色高跟鞋,本来配有西服上衣,因为热我刚刚脱掉了。我低头看到他的西裤正好和我的西服裙颜色相配。
时间似乎都凝固了,我们没有说话,却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一大群南美客户向这边走过来。我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他说了句:“你们忙吧,晚上见!”就匆匆消失在人群里。
晚饭时分。
我没见到何天莱和他公司的下属任何人,因为罗瀚要求我带大家去这里最有名的德国餐厅吃饭,说要让第一次来德国的小黄和Jenny体验一下真正的德国风味。
我带他们来到了老城,那家名叫钥匙(Schlosser)的德国饭庄,饭庄大门口墙上真的挂着一把巨大的钥匙,这是杜塞尔多夫第一的百年老字号。
去年,我跟德国同学聚餐来过一次,不过AA制时确实小贵,还多亏克丽斯蒂娜指导我如何点菜,这回派上用场了,因为都是德文菜单,罗瀚他们真是一窍不通。
我帮每个人都翻译解释了德国菜谱。
罗瀚和小黄点了德国著名的烤猪肘,配油煎土豆和德国酸菜。Jenny女孩子怕吃不了那么大一个肘子,我就建议她尝尝德国特产的烤香肠,配蔬菜色拉,法式牛角面包。最后,我点了平时较喜欢的油煎鲑鱼,西兰花奶酪汤,燕麦小面包。很奇怪许多中国人都不喜欢奶酪的味道,我到了德国后最喜欢的就是这里的奶酪了。当然,奶酪文化最早就是从欧洲兴起的。
除了我喝巧克力奶,他们三位都品尝了德国著名黑啤酒ALT,就是老的意思。说实话,在德国快3年了,其他很快适应了,就是这种德国黑啤,我还真是不习惯。
顺便再说一点不太适应的,就是德国男人的吝啬。钱少芸,姜灵,许嘉她们都是深有体会。记得姜灵说她的第一个德国男友,每次见面喝咖啡男友买单,但如果她还想吃餐后甜点,就得自己掏腰包了。气得姜灵最后和那德国人分手。
看着罗老板每次结账根本都不看发票上的价钱,让我深有感触。何老板更是这样。
也许只有中国男人能够这样大方地PAY。
在德国的中国留学生圈里,有个不成文的攀比项目,那就是每次和国内公司老板出去吃饭这件事,去了哪家高级饭店,在女留学生圈子里,都是非常值得炫耀和引以为荣的。
出了钥匙饭庄,迎面正好碰到钱少芸,姜灵,许嘉。她们刚刚吃完8欧元的土耳其快餐。
那个土耳其店就在钥匙饭庄旁边,德国饭店不分贵贱,都在一条街上。其实平时我也常去土耳其快餐店的,最好吃的是有点像肉夹馍的DUNNER,烤羊肉或烤鸡肉,加色拉西红柿。
看到我从钥匙饭庄走出来,旁边又有仪表堂堂的深圳老板,我看到了钱少芸她们三个羡慕的眼神。
而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何天莱带给我的。
晚上,我想给天莱打电话告诉他我订婚的事情,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场。拿起电话的手又放下了。
百般犹豫使我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特意来到10厅英锐展台前。何天莱正和一位美国客户交谈,他马上停下来,眼光望着我。
当着他所有同事的面,我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给他看,说:“你看,我订婚了。”
他不敢相信,脸色变得那么难看,瞬间苍白,灰暗。
他追问道:“什么时候?”
我声音低的只有自己能够听见:“两个月前。”
他又一句追问:“是真的吗?”
我喃喃地回答:“是真的。”
我想他在深圳一定是呼风唤雨惯了,被大多数女孩子众星捧月般地哄着,也许这次我真的伤了他。
我是在考验他的心理承受力吗?
我不想骗他。我不想伪装自己。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心里还在发疯地想着他。
后来的几天,我每次仍然路过10厅英锐的展台到11厅我们礼生的展台。偶尔看见天莱在和客户交谈,他仍然看着我,我仍然心跳,无法压抑的心跳。
这世上只有他会让我有心跳的感觉,以前没有任何人,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我故意接近别的男人以引起他的注意,我说一些违心的话来故意气他,其实我的心一时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他,他的一举一动,他那耐人寻味的眼神,他的每一句话,我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去年展会上的五天相恋,御苑饭店的激情拥吻,以及火车站的难舍难分,都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和心灵。
曾经多少次,我梦见我和他终于好上了,我们紧紧抱在一起,他在我耳边说着动听的悄悄话,在梦里一切都好像是真的,我感到那么陶醉和幸福!但突然就醒了,马上意识到这一定是反梦,大多数梦里的好事,现实都是反的。我心里酸极了!
他可能不知道,没有他的日子里,我的心完全被掏空了。前段时间读了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总觉得太高深,但至少理解了那里面描述的梦都是“欲望的满足”。所以,我的心境正是:不敢入诗的来入梦,梦是一条丝,穿梭那不可能的相逢。
MEDICA展会最后一天。
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我突然别出心裁地浓妆艳抹起来,里面穿着黑色真丝紧身衣裤,外面一件合体的红色唐装刺绣短袖长衫,黑色亮片高跟靴子,在一片黑蓝的整个MEDICA展会上非常耀眼。
刚走到10厅的英锐展台,就听到何天莱的声音:“短袖的穿在长袖的外面,这个搭配很特别么!”
他的观察力真是敏锐,我最怕像他这样心细的男人了。
一位似曾相识的英锐高层趁机调侃地对我说:“你这两年被罗瀚包了吧?怎么不来陪我们何总啊?”
还没等我答话,何天莱马上说:“德国人养得起,我养不起。”
这是在讽刺我吗?他最后的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是在怪我订婚吗?我心想他也许一辈子都不再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