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直到木远夕昏迷的第五日,她方才缓缓苏醒。
醒时天光大亮,因为睡了太久,眼睛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在她隐隐约约的视线中,出现一个又陌生又熟悉的人影,光头,袈裟,还有阴森森的笑……
她的心顿时一惊,浑身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坐了起来扯着被子往后挪了挪,警惕地望着对方。
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所谓的如渊大师,那个妖僧!
此刻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妖僧站在床边一米开外的地方,定定地看着木远夕,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张脸仿佛雕塑一般,许久才道:“你可知道,你昏睡了整整五天。”
木远夕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冷冷看着他:“是你!”
妖僧像是知道那两个字的含义,道:“哦?看样子,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废话少说!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放心,瞧你这不是醒了么。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只是在你的脑中下了一种蛊,此蛊名叫噬梦蛊。”
“噬梦蛊?!”
“此蛊无毒无害,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损伤,因此除非是下此蛊的人,不然任谁也诊断不出病因。噬梦蛊顾名思义,以噬梦为生,中了此蛊之人,会陷入极其深度的昏睡。此蛊会将此人所有的回忆通通唤醒,然后以梦境的形式将此人困在其中,直到回忆终结,噬梦蛊将梦境啃噬殆尽,便会满足而亡,随后中蛊之人便会苏醒。”妖僧忽然微眯着眼,饶有意味地看着她:“一般人中了此蛊,顶多也就昏睡两三天便会苏醒。而你,竟昏睡了整整五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木远夕的心又是一惊。
噬梦蛊……
难怪……
难怪她昏睡的时候,做了一个无比冗长的梦,梦中的她把这两世的所有记忆通通重新走了一遍,从上一世,到这一世,漫长得仿佛永远也走不完……
妖僧口中的一般人,是因为只有一世的记忆,因此两三天天便能醒来。而木远夕,是携带了两世记忆之人,因此比一般人需要更长的时间……
难道那妖僧知道了她与别人的不同,以此试探?
在还不知道那妖僧的意图之前,她觉得自己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比较好:“你到底想说什么?”
妖僧笑意渐深,笑得阴森森的,那双妖目更是瘆人,一直紧紧地盯着她,就好像她是他的囊中之物,志在必得一般:“你是一个特别的人。”
木远夕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莫非是是知道了她的与众不同?但是,那又如何呢?她只不过是没有经过正常的投胎程序而已,携带两世记忆犯法吗?!
就算犯法,那又关那个妖僧什么事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木远夕不禁提高了音量。
“嘘,小声点,别惊动了外面那些急待你苏醒的人,不然,你就没办法知道,我到底有何目的了。”
“那你到底有何目的?!”木远夕看着他,无法不动怒,但还是克制着压低了声线。
“我想要你……”他笑得要多奸诈有多奸诈,一双妖目淫荡地盯着她的胸口,“的心!”
啊呸!
木远夕也歪嘴一笑,不甘示弱地回击:“这么巧,正好我也想要你……的命!”
木远夕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那妖僧听罢,冷笑了一声,一双妖目越发凌厉:“哦?看来,你还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了。”
她冷冷回道:“当年只因你一句妖言,便害得我家破族灭,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妖僧忽然收了笑容,妖目黑如子夜,诡谲难测:“当年我的确犯了一个错误,不,那并不算是我的错误。事实上,在你未出世之前,你的星宿命格的确是妖孽转世,我不会算错。然而奇就奇在,在你出生的那一刻,你的星宿命格竟突然发生了改变……”
妖孽转世……
我木远夕难道是个妖……?
就在木远夕惊诧之时,妖僧继续道:
“自古命格突变之人,实乃千年难得一遇,然而更奇特的是,打从你出世那一刻开始,我便再也算不出你的命格。无论我怎么努力尝试,我对你的了解仍是一片空白。不仅仅是你,就连这天下大势的星象,近年来也变得越发模糊难测。你的出世,令一切都在悄然改变。我知道,你我终将相会,我等着这一天,等了整整十年……”
妖僧说到最后,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充满阴森诡谲,就好像她是他势在必得的战利品……
只是,那妖僧乱七八糟的到底在说什么?!
“少废话!你把所有人都支开,到底想干什么!”木远夕有些不耐烦地说着,然后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摸进枕头底下。外面的世界实在太乱了,而她又是个多灾多难的体质,于是便一直在枕头底下藏了把短刀。她摸到那把刀,将它紧紧地握在手中。
妖僧视线流转间,似乎已察觉她的异动,笑了笑,道:“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你根本杀不了我。而我这次对你下蛊,纯粹就是为了确认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我既等了你十年,就不介意再等多几年,所以你尽管放心,我现在还不想对你做什么,时候未到。”
想来也是,以她现在的实力,的确动不了他分毫,若她现在贸贸然对他动手,不仅自己吃亏,而且还可能惊动外面的人,到时候,他的阴谋暴露事小,而她的身世暴露事大。二少孔言聿待她情深恩重,她万万不能让他趟进这趟浑水里来。
暗自咬了咬牙,木远夕于是默默松开了手中的短刀,却阴冷冷道:“看来你我之间,注定会有一场生死较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木远夕愤恨地瞪着他,他这时竟突然收敛了表情,一手竖在胸前对她府了府身,道:“阿弥陀佛,生亦何欢,死亦何哉。世人惧怕的并非死亡本身,而是遭受六道轮回之苦,令人洗心革面,忘却前尘,有缘人终成陌路。”
顿了顿,妖僧的双眼忽然闪过一丝幽幽的红光,只如错觉一般,一晃而过,飞速而逝。他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她,意味不明,只是声音一如佛家的慈悲为怀:“为此,你该庆幸。”
庆幸……庆幸个毛?庆幸她没有经历过六道轮回?没有喝孟婆汤?没有忘却前尘?
那妖僧还真把自己当正经和尚了,居然在那假慈悲了起来,啊呸!
就在木远夕恶心他的时候,又听他话锋一转:“施主如今与贫僧一样,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贫僧不揭穿施主,还望施主也勿将贫僧揭穿,否则,最后只会落个两败俱伤的田地,对谁都没好处。”
说罢,他便走出去,打开了房门。
顿时一群人从门外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涌进来。
风谷,孔言聿,李正,林申儿,柳衡,柳娟,还有……怎么还有南宫燐炤!?
妖僧在木远夕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他演技也太好了吧!此时居然一脸虔诚无比正义的样子,啊呸!
“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之所以昏迷多日,盖因先前体内那股浊气未得清除干净,尚有残存,难以察觉。再加上小施主昏迷之前明显受到严重惊吓,因此才导致病发……”
风谷着急地打断:“那现在呢!现在夕夕体内还有那该死的浊气吗?”
妖僧认真地回答:“施主放心,贫僧已施法将其清除,再稍加修养几日便无大碍。”
李正把孔言聿推到床边,孔言聿目光急切地看着她,问:“夕儿可感觉好些了?”
林申儿坐到床沿,扶着她,风谷则大咧咧蹲坐在床边的地上,目光莹莹地望着木远夕,还带点撒娇的意味。
木远夕直接无视风谷,目光从他身旁略过,看向孔言聿,并努力将方才激动的情绪压制住,然后笑道:“二少放心,这如渊大师妙手回春,夕儿如今感觉大好了!”
孔言聿紧张的表情这才松懈下来,转而对那妖僧诚挚道谢:“弟子在此谢过如渊师叔。”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妖僧一片虔诚地说完,然后看向南宫燐炤:“徒儿,你可随为师回去?”
南宫燐炤应了一声,他站在妖僧的身后,那双幽深如潭的黑目望了望木远夕,不动声色,什么话也没说。很快,便转身随他那妖僧师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