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云竹院,木远夕便蹑手蹑脚地打算重新回到自己房间。其实她刚才在后厨里头说的话纯属瞎编乱造,她昨天才来到云竹院,根本连二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而自己这身衣裳,不过是自己寻常的着装,那些女孩估计小学都没毕业,所以便侥幸糊弄过去了。
因为怕林申儿昨夜等不到她回去会担心,所以木远夕一大早便偷溜出去找她。这会儿回来,时候尚早,二少应该还没起身吧……
“木姑娘——”
忽然,在她身后,远远响起一声铿锵叫唤。是李正。
木远夕无奈转身,初晨日光下,李正推着坐在轮椅里的孔言聿,正朝她缓缓而来。
“夕儿为何如此狼狈?”声音淡淡的,却透着些许难以察觉的关切。
木远夕垂首跪下,咬了咬嘴唇,才道:“二少……奴婢习惯早睡早起,因为起得太早,所以就四处逛了逛,一不小心掉湖里去了……”
孔言聿眼里漫上浓浓的笑意,不禁轻笑了出声:“哦?究竟是哪里的湖,不用来种荷观赏,竟改种青菜?”
木远夕先是没明白过来,“啊?”了一声,直到顺着孔言聿含笑的目光,才发现自己的衣襟里面还藏了一条蔫蔫的青菜叶子……
顿时结舌无语,也跟那条失水的菜叶似的,蔫蔫地跪着。
“好了,起来吧。”孔言聿依旧难掩笑容:“以后见了我,不用时时都下跪行礼,在我这里,且随意便是。”
木远夕这才站起来,地面出现一块濡湿的印子。她的头发衣服仍在不断地滴水,湿哒哒的碎发紧紧贴在额前和脸颊,发丝的乌黑衬得本来就白皙的肤色越加地苍白,原本如樱的嘴唇此时却淡淡地仿佛褪色一般,整张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娇柔之美。
唯独那双漆黑雪亮的眼睛,依旧闪耀着比日光还要灿烂的光芒。
孔言聿忽而有些心疼。
“快些回去换衣裳,别着凉了。”
春日暖阳,无限美好。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清晨,春辉院的上空传出一声痛苦哀嚎,惊破天穹。只在这世上活了七年零两个月的小少爷孔志珣,重伤不治,年幼夭折。
哀告迅速传遍偌大孔府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传至云竹院的时候,孔言聿正和木远夕一起在书房里头念书,说是“一起念书”,但其实也就孔言聿在认认真真地念,坐在一旁的木远夕听着听着,手支额头竟开始昏昏沉沉地睡了起来。
因为开始时孔言聿问她:“可读过这本书?”
木远夕摇头:“没有。”
孔言聿又问她:“可会研墨?”
木远夕又摇头:“不会。”
“可懂音律?”
“不懂。”
“……”
“二少……夕儿给二少沏茶吧,这个我会!”
“罢了,”孔言聿无奈地笑看着她:“你且坐在一旁,专心听我念书便是。”
报丧的奴才离开后,木远夕方才从昏睡中清醒,而孔言聿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一如往常地淡然自若,仿佛方才听到的并非是什么死亡的哀告一般。
不痛不痒。
或许,是他掩饰得太好了?
木远夕又陷入深思,孔言聿见她发呆,轻唤了她一声,道:“方才听我念书时,你倒是睡得挺香。怎么这会儿却睡意全无,精神抖擞了起来?”
木远夕两撇细眉微微皱起,忽然问他:“二少,夕儿以前就曾听说过,富贵人家死后,为了能够在阴间继续享受,会把身边的侍奴全部拉着一起陪葬……这种事情,真的存在吗?”
孔言聿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惊了一瞬,随即担忧地看着她,知道她是在为那些短暂相处了些时日的无辜侍奴们感到伤心,素来性格清冷的他,如遇难题般,不知如何出言安慰。
木远夕见他沉默良久,便也大抵猜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