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街道上安静地可以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罗摩雪藏反复想着鱼鸢的话，又努力回忆着认识这个女人以来她身上发生的点点滴滴，想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却还是一无所获。
娉婷苑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只有两个火红的灯笼还在门上自顾自亮着。
“没事，跟我来。”
罗摩雪藏跟在鱼鸢身后，绕到与这里平行的另一条街上，想要从后门进去，就在两人刚刚穿过昏暗的小巷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巷口走过。
“媚姬姐姐。”罗摩雪藏喊道。
媚姬转过身来，看到迎面走来的罗摩雪藏和鱼鸢。
“是你们呀！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哦，我觉得有点闷，就找小罗陪我在街上走走。”罗摩雪藏正要说话，却被鱼鸢抢先一步说道。
“恩，这街上走走也能全身都湿了，该不会是掉到湖里去了吧。”
“我看湖水清凉，就乘机下水洗了个澡。”
不知为什么，罗摩雪藏觉得两人的对话有些怪怪的，而且刚才从背后叫媚姬的时候，她明显有些紧张。
“那就赶快进去吧，当心着凉。”
三人就这么前前后后从后门回到了娉婷苑，一夜无语。
第二天卯时不到，罗摩雪藏就瞧瞧敲响了鱼鸢的房门。
“怎么？”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关于什么？”
此时的鱼鸢竟然已经梳洗完毕，坐在窗台边，手上还拿着一卷破烂不堪的书。
“是媚姬姐姐，她明显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我是担心她出事。”
“这么说，你也看到了？”
“你是说她衣服上的血迹？是的，我看到了。”
“所以你想怎么样？”
“我说过，不会再允许有人在娉婷苑撒野。”
“原来你想保护的对象不只我一个呀！”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哈哈，不要紧张，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说话间，鱼鸢已经泡好了一壶茶，并倒上了一杯，放在罗摩雪藏手上。
“喝茶吧，该来的总会来。”
“可是。。。”
鱼鸢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动作，然后默默回到窗边，继续看着自己手上的书。
看着鱼鸢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罗摩雪藏也不想再继续纠结，安静地坐在那里喝茶，看美人。
不多时，就有人来敲门。
“看吧，我说什么，该来的总会来。”鱼鸢说着，就示意罗摩雪藏去开门。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担心的对象，媚姬。
“小罗也在这里呀。”
“媚姬姐姐，你有事找鱼鸢姐姐，我就先回去了。”
“不用不用，我确实找鱼鸢有点事情，但你也不是外人，就留下来吧。”
罗摩雪藏原本就很是担心媚姬的安危，加之此时的媚姬面色苍白，这让他更加坚信她定是有事，如今听到她如此说，也就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与媚姬相处这么多年，虽然鱼鸢一直知道媚姬有秘密瞒着大家，但她不说，自己也不愿捅破，谁又没有点秘密呢，只要不会危及她的计划，和她守护的那个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最近一段时间，鱼鸢明显感觉到媚姬行为的异常，昨天晚上也是跟踪她，没想最后却跟丢了，才趁着夜色去了趟柳湖。
她料定媚姬是碰到了什么麻烦，媚姬是个冰雪聪明的人，昨晚必定知道自己漏了馅儿，所以早就猜到她今天会过来找自己。至于罗摩雪藏，应该也是在她的计划之中吧。
“你们一定好奇姐姐为何那么晚还在外面？”
鱼鸢和罗摩雪藏对望了一眼，然后点点头。
“我遇到了麻烦，可能，可能命不长矣。”媚姬的眼角耷拉下来，露出疲惫的神情。
听到媚姬如此说，罗摩雪藏忍不住道，“什么麻烦？我帮你。”
鱼鸢也很是疑惑，“到底是什么事？”
媚姬微微张开嘴巴，只见一个发亮的圆球在她口中悬浮着，她摊开手掌，那圆球竟顺势飘到了她的手心上方。圆球的外围是一层微微的白光，里面是透明的，晶莹剔透的样子，在圆球的中心，有一朵绽放着的海棠，海棠的花瓣随着光亮的浮动而轻轻抖动着。
“其实，我并非人类。”
看到灵体的那一刻，罗摩雪藏和鱼鸢已经猜到了这一结果。
“我本是方山之上一支并蒂海棠中的一朵，我与我的姐姐花姬在那里修炼了三百年，终于幻化出人形。我们本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每日起舞抚琴，与天地同乐，好不自在。直到有一天，花姬跟我说她爱上了一个男子。”
说到这里，媚姬的双眼已经噙满了眼泪。
“花姬要走了，她说要与那男子厮守一世。我当然很难过，因为这就意味着今后的日子，我只能孤孤单单地过，并蒂海棠只剩下了一朵。但我还是没有留她，因为从那以后，她脸上的笑容变得不一样了，比先前更美，更让人着迷。我知道，那是爱的力量，我别无选择，只有成全她，放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和快乐。”
“莫非是花姬出了什么事？”
“我与花姬本来就是一脉两命，身体里面的灵力会有强烈的感应，不仅可以感应到对方的生死，甚至还能感应到对方的喜怒哀乐，和大致的方位。”
“花姬走后，刚开始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的快乐，就如同是我自己也如此快乐，我为她所获得的幸福感到高兴，真的，虽然内心还是有些嫉妒，为何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在我的身上，为何我就不能碰到一个像花姬的爱人那样的男子。”
“可就在她走后不到一年的时间，我突然间感觉不到那种快乐了，取而代之的是孤独，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再后来，我甚至开始感应不到她的存在，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罗摩雪藏和鱼鸢点点头，媚姬美丽的容颜，因为痛苦而变得有些扭曲。
“你最后一次感应到花姬的灵力，是在什么位置？”鱼鸢问道。
“阁楼。”
鱼鸢突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是云衍真的阁楼？”
“恩，很微弱的灵力，微弱到我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出了问题。”
“是呀，据说云衍真的阁楼从不允许外人上去，花姬怎么会在那里？难道。。。”罗摩雪藏看了看鱼鸢，他知道鱼鸢和自己可能有同样的想法。
“我也怀疑是这样，我姐姐花姬的美貌我是清楚的，进入到捧月阁可谓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你是怀疑云衍真？”
“恩，但我没有确凿的证据。”
“所以这么多年你在方镇经营娉婷苑，一方面是为了吸引云衍真邀你入阁，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尽可能地离阁楼近一些，好第一时间知道那里的动向。”鱼鸢说道。
“可你已经成功了呀！来这里之前我就听说娉婷苑的媚姬因为貌美，被云衍真邀请入阁，可你为何会拒绝呢？”罗摩雪藏问道。
“你们都被媚姬姐姐骗了，根本没有这回事，是媚姬姐姐为了招揽生意才放出去的消息。不对，难道不是这样。。。”
“对你们，我肯定会这样说，但是于我，真实的原因是因为阁楼方面迟迟没有消息，也从未主动来找过我，我实在放心不下花姬，每日焦急，寝食难安，所以我想放出这个消息刺激刺激他们，看会不会绝地重生。”
“那昨天晚上。。。”
“最近一段时间我发现我的生命在衰竭，我的指甲开始失去光泽，我的头发一把一把地往下掉，我的皮肤再也没有先前的红润。”
“可为什么呢？妖的寿命不应该很长吗？”
“是呀，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灵力在一天天减弱。”
“难怪，刚才看到你的灵体，光亮非常微弱，好像随时都可能熄灭。”
“所以我才用了最粗暴和最原始的方式来补充灵力。”
“你杀人吸血？”
“我吸血，但是没有杀人，我虽为妖，但早已觉得自己融入了人的生活，所以我每日去方山上去杀些动物来饮血，希望可以多撑一段时间。”
“那么，你想要我们怎么帮你呢？”鱼鸢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阁楼，我要你们帮我上阁楼去，我要亲自去找花姬，我不信她已经死了，我不信。”媚姬的情绪激动起来，鱼鸢将凳子往她身边挪了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希望可以让她感觉缓和一些。
“可是我们如何能上去呢？如果不是云衍真亲自邀请的人，甚至连上阁楼的入口都不知道在哪里。”
“阁会，只有借助这次阁会。”
“你是说，玉彦红。”
“恩，我想求玉彦红带我上去，我看她虽然蛮横，但还算单纯可爱，重情重义，我们好歹也帮助过她的姐姐，也许会同意的。”
“那我和小罗呢？”
媚姬突然间转过脸去，看着鱼鸢的眼睛，说道，“鱼鸢，姐姐知道你并非你所说的孤女，你的那些故事也都是假的，我都知道，自从你踏进娉婷苑的大门，要我收留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定有非凡的来历。只是你不肯说，我也不勉强。这五方大陆暗潮涌动，所有的可能性都存在，每个人都没办法闲着。”
“媚姬姐姐。。。”
“鱼鸢，你的不得已，姐姐理解，姐姐绝不剖根问底，姐姐只求你帮我这么一次，也不妄我们这么些年来朝夕相处的情分了。”
看着媚姬的满脸泪痕，鱼鸢心中自然有千万种心疼，可她的计划中并没有那么快与云衍真为敌，这样会不会影响到那人的全局？她有些矛盾。
可能媚姬看出了鱼鸢的游移，“是姐姐太自私了，没有考虑太多你的难处，没事，你如果有困难姐姐是可以理解的，如果姐姐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你帮我照顾好娉婷苑的姐妹们就好。”
听到媚姬如此说，鱼鸢不免心中惭愧，自己的人生从来都是被人安排，为人棋子，如今有人愿意真心待自己，自己竟还推推拖拖。
“不，媚姬姐姐，我帮你，你放心，我帮你。”
“可你。。。”
“我虽有自己的使命，但我还是个自由的人，一切总有办法的。”
“恩，那你呢，小罗？”
“我一定会帮你，但我不会跟你们一同上阁楼。”
媚姬看了看鱼鸢，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鱼鸢却笑了笑，“媚姬姐姐，放心吧，小罗说了，一定会办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