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录》第四卷|湖广湘西录|第四章|夺命红樱桃
民国八年六月初九，著名徽商胡雨亭在湖北武汉的汉正街美人鱼大酒楼宴请省政府商务局长刘子目一家人。美人鱼大酒楼地处汉口闹市，是一家老字号酒店，生意十分红火。酒店里有一道看家名菜：樱桃美人汤，闻名遐迩。许多食客来此用餐，就是冲着这樱桃美人汤而来的。
胡雨亭是一位久经商场的生意老手，他和刘子目是老朋友了，彼此称兄道弟，亲热有加，生意场上遇到什么麻烦，只要捎个口信，商务局长刘子目总会帮他搞定。因为两家的关系非同一般，平时没有事的时候胡刘两家人隔一阵子就会聚一聚。今天双方都带了妻儿，一共6人坐在楼上的一间雅间里。胡雨亭清楚刘子目和他夫人的口味，点的菜不多，却很有特色。有淮扬风味的白果豆腐，有川味的辣子鸡，有徽州特色的清炖石蛙，当然刘子目喜欢的清熘武昌鱼也是少不了的。两家人边吃边谈，气氛十分融洽。最后上来的自然是美人鱼大酒楼的看家菜：樱桃美人汤。
只见一盆翡翠一般的清汤里，漂着十几颗玛瑙似的红樱桃，汤里衬着几片薄薄的鱼翅，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六个人每人一碗，将那盆樱桃美人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先是刘子目十几岁的女儿觉得肚子疼痛难忍，接着胡雨亭的儿子也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两家的大人正要安慰孩子，自己的肚子也刀绞一般地疼痛起来。
“快来人啊……”
胡雨亭刚刚喊了半句，便脸色铁青，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地上。酒店的服务员听到喊声来到雅间一看，6个人已经全部倒在地上哭爹喊娘，吓得她赶紧叫来老板。酒楼老板黄大胖子来到现场的时候，6个人一个个面色青紫、七窍流血，全都一命呜呼。
黄大胖子吓得大叫一声，“天呐，我这酒楼完了!”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整个武汉三镇沸沸扬扬。
经验丰富的汉口警察署探长罗长腿奉命调查侦破此案。罗长腿身材高大魁梧，一双老鹰一般深邃的眼睛看任何人的时候都是一种怀疑和考问的眼光，他长着一个欧洲人似的鹰钩鼻子，同行们便送给他一个绰号：老鹰。老鹰来到现场以后，首先封锁了美人鱼大酒楼，将酒店上至经理、厨师下至雇员全部隔离审查。根据检验，胡刘两家死于食物中毒，致命的东西就是那盆“樱桃美人汤”中的红樱桃，里面带有一种能很快让人致命的剧毒。
烹制樱桃美人汤的厨师和上菜的服务员成了重点嫌疑对象，老鹰亲自对二人进行审讯。厨师老王大喊冤枉：“警长，我上有老，下有小，可吃不起这人命官司啊。”说着，竟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肯定是有人要谋害刘局长，我和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再说，我也不认得他呀。”
服务员桂花听说警察怀疑是她谋杀了胡雨亭和刘子目，早已吓得连话也说不周全。老鹰找不到可靠的证据，只好先把两人关押起来，酒楼的老板黄大胖子也作为嫌疑人之一，暗地里派人实施监控。
时间一天天过去，案情却毫无进展，警察署对老鹰办案不力很是恼火，因为这个案子影响太大，警察署长舒文龙又给了老鹰半个月的时间，限期破案。很快，半个月过去了，案情还是没有头绪，舒文龙宣布撤销了老鹰探长的职务。其实舒文龙也是没有办法。这刘子目在湖北可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他的哥哥是省政府的一位要员，他的岳父和省长是不分彼此的朋友，因此，省里正准备提拔重用刘子目。却偏偏在这时候出了这桩人命大案，加上胡雨亭是社会上的知名商人，警方的压力可想而知。老鹰虽然对于自己被免职感到冤枉，却也无可奈何。他自从担任探长以来，破过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案子，像这样找不出一点头绪的人命案还是头一回遇到。他同意警署的分析，觉得这桩血案很有可能是刘子目的政敌所为，可是这个凶手到底是谁呢?
老鹰被免去探长职务后，整天扛着一根钓竿到东湖去垂钓。看似悠闲，其实是想好好地理一理自己的思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梳理一下案子的来龙去脉，当然更是希望能在不经意间发现蛛丝马迹。很快有消息传来，警方将厨师老王和那个端盘子的服务员桂花定为同谋，不日将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我没有下毒，我冤枉啊！”
“警长，我上有老，下有小，吃不起官司啊！”
老王和桂花的声音又在老鹰的耳边响起。那天，他通过熟人来到犯人看押所，找到老王，问道：“老王，出事的那天，你做樱桃美人汤的新鲜樱桃从哪里买来的？”
老王告诉老鹰说，卖樱桃的是一个名叫花椒的女人，他们熟。她家里有一棵古老的樱桃树，每年结出的樱桃又大又甜，每当美人鱼大酒楼来了贵客点樱桃美人汤，他都是用花椒家的樱桃来做汤。老鹰点点头，心想，这个花椒会不会在卖樱桃之前，就把它在毒药里浸泡过呢？于是根据老王提供的地址，老鹰扮作一个江湖医生找到了花椒。
花椒是个漂亮贤惠的女人，两年前丈夫生病去世，她也就成了寡妇。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花椒却坚守妇道，没有传出半点闲话，街坊邻居提起她无不竖起大拇指。老鹰走进花椒家的院子里，借口讨水喝，来到院子里的那棵高大的樱桃树下看了看，对花椒说：“我要配一味草药，你能不能把你家这树上的樱桃卖几颗给我？”
花椒说：“先生，实在是对不起，今年是我们家这樱桃树的小年，它不多不少，只结了十个红樱桃，前些时候卖给别人了。”
老鹰看见一群蚂蚁排着长长的队伍往树上爬，他绕着樱桃树来回走了好几圈，凝神思索片刻，望着树顶上的鸟窝说：“请问我能上树看看那只鸟窝吗？”
“要看您就看吧，可得要当心啊!”花椒说。老鹰爬上樱桃树，在树干上的一个大窟窿里发现了一具白森森的人骨！他回到警察局，警方立即传讯了花椒，经过法医鉴定，死者是一年前莫名其妙突然失踪的鲁有福。那边的中毒案还没有告破，这边又发现一具尸骨，而且这两宗谋杀案都很有可能和花椒有牵连。可是花椒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自己杀了鲁有福，更不承认自己在卖给美人鱼大酒楼的红樱桃里下了毒药。
“这个狠心的臭娘们，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断然是不肯招供的！”办案人员十分恼火，给花椒上老虎夹、过“鬼门关”，花椒实在忍受不了种种折磨，只好承认是她杀害了鲁有福，那卖给美人鱼大酒楼的樱桃也是她用毒药浸泡了3天。问起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花椒只是咬牙切齿地说：“我恨他们，恨这些吃人肉，喝人血的贪官。”
花椒一招供，案情便真相大白了，厨师老王和服务员桂花被释放，案子逐级上报，只等批复以后将凶手就地正法。可是，老鹰总觉得这个案子还是疑点很多。花椒虽然承认是她杀了鲁有福，杀人的细节却说得很含糊。她只是交代一年前的那天晚上，鲁有福趁着天黑来到她家，企图强奸她，她就把鲁有福杀了。可是一个弱女子是如何把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的尸体弄到门口的樱桃树树洞里的?她杀害鲁有福和谋杀胡雨亭、刘子目两家人有什么关系？法医鉴定说，鲁有福头部有明显的烧伤痕迹，而花椒却说自己是用刀子杀了鲁有福，这又如何解释？老鹰凭直觉感到这两宗人命案确实有某种联系，可是又实在找不到一个令人信服的突破口。如果花椒是无辜的，她是屈打成招，我老鹰岂不等于是间接地杀害了她吗？想到这里，老鹰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又一次来到花椒家的院子里，想让眼前的这棵樱桃树开口说话，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临走的时候，老鹰灵机一动，用身上的小刀剐了一块新鲜的树皮揣在口袋里。他把这块树皮带到法医那里进行化验，结果显示：樱桃树皮里含有一种毒素，这种毒素足以让人致命。
这时候，核准花椒死刑的文书到了，花椒即将被押赴刑场。
老鹰据理力争，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花椒是无罪的，厨师老王和服务员桂花也是无罪的，美人鱼大酒楼的投毒案要说有凶手，这个凶手不是别人，就是死在花椒家樱桃树洞里的贪官鲁有福。”
办案的人都莫名其妙。老鹰接着说出了这些日子自己深入走访得到的可靠证据：“邻居证实：去年六月初三那天晚上，鲁有福来花椒家调戏花椒，敲了好半天门，花椒不愿开门。后来，天上突然下起大雨，雷声滚滚，鲁有福就是那天晚上失踪的，据此可以推断：他是被雷声惊吓，无处可逃，先在树下躲雨，然后又爬到树上，躲在了树洞里。樱桃树恰好遭到雷击，鲁有福死于非命。”
“鲁有福的死和美人鱼大酒楼的投毒案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人提出疑问。
“这正是这个案子蹊跷的地方。我走访了汉口著名的老中医余良清先生，他曾经多次给鲁有福看过病。余先生证实，鲁有福已经是病人膏肓，他的身上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毒素，即使不是被雷电劈死，他也活不了多少日子。法医从美人鱼大酒楼的‘樱桃美人汤’中提取的毒素和余良清先生所说的鲁有福的病毒正好是相吻合的。因此我认为：鲁有福被雷电击死，其尸体的毒汁被樱桃树吸收，今年结出的樱桃也就带有一种致命的毒素，这正是胡刘两家中毒死亡的真正原因。至于那个鲁有福，他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说着，向在座的人出示了一件件可靠的证据。
案情终于真相大白，花椒被宣告无罪释放。老鹰因为破案有功，又官复原职，重新当上了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