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女士,董事长他知道这十几年来亏欠了你很多,他也很自责,这十几年来,他也没安心睡过几个好觉,常常半夜惊醒。”一个西装革履的公司秘书拿着一个深棕色的档案袋和一个黄皮纸的信封一身直板地站在李奈家门口。
“那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怨不得谁!”陈碧带着有些冲的语气在里面大声呵斥道。
“是,董事长他特地吩咐让我代他替您说一声对不起。”门外的男人语气始终恳恳切切,委婉地回应。
“一句对不起就能把过去所发生的一切都当作不存在吗?是,你们家大业大,不缺那点小钱,所以现在就想拿钱来求得我原谅,为他当初所做的事买单?”陈碧的语气越来越激动。
“不,不是这样的,陈女士要不您先把门开下,听我当面给您解释。”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就是事实,我不想听你再说有什么苦衷之类的话。”
“真的,陈女士,您先控制下自己的情绪行吗?”
“什么也别说,麻烦你转告你们董事长,以后要是再找到这来别怪我不客气直接报警。”
“哎,陈女士。”
“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那个秘书见当前形势不利于交谈,被迫无奈,只好先撤退了,最后拿着那笔沉甸甸的钱回到了车上,盯着窗外那扇紧闭的大门和生着苔藓的围墙,皱了会眉,随后吩咐司机回公司。
直到听到发动引擎的声音陈碧才对门外放松了警惕,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透过门缝发现没人才敢敞开大门,一直吊着的心这才如释重负,陈碧望着那条空荡的水泥路一直通到巷口转弯处才消失不见,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不知是这十几年来的生活压得她喘不过气,还是在为当年的事一直记恨他,却发现到头来糟心的始终是自己,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当年那件事已成现实,谁也没办法改变,就像一个精致的玻璃杯被高高地摆放着,一个不留神碰倒了它,瞬间就化为零碎不堪的碎片,再也无法还原它最初的美好模样。
那是1994年的夏天。
“哎,小碧,我感觉到我们的宝宝在动了。”
“呵呵,你猜我们的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不管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
随之两人相视一笑,看着那个还未出生的小生命,李昀越来越期待以后的幸福生活。
1993年的春天,他们在离庆田市中不远处一个比较僻静的小区里租了一间只有30平方米的房子,虽然小了点,但室内亮堂,光线充足。在李昀第一次认识陈碧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个实至名归的处女座,爱干净,有洁癖,所以没过多久,她就干净利落地把他们的新家打扫得一尘不染,宛如刚装修过的新房子一样。
到了第二天,陈碧就兴致勃勃地拉着李昀跑到庆田市中心采购家具,生活用品。因为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所以两个小情侣一路上都满怀一颗期待而又激动的心走走停停,穿梭在马路大街上,可是由于两个刚起步还不到一年就到陌生的异地打拼的年轻人,身上带的钱并不多,所以买了些看似物美价廉的家具和生活用品后,就回去了。
李昀在来这座城市之前就了解了下当地的招聘企业,并在朋友的介绍下进了一家小有名气的保险公司当职员,刚开始还领着三千块的工资,后来因为工作努力,上进心强,业绩突飞猛进,不久之后就被老板看重,然后提拔他为他们那组的组长,也就是小白领,工资也比以前涨了两千多块钱,在这个物价高的城市,领着这样的工资还勉强过得去,当然,起码比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要好一点。
而陈碧在当地一家旅游公司上班,做前台工作,领着每月三千块钱的工资,虽然不及李昀的工作,但也不用像他那样工作不稳定,业绩不好还随时面临着被炒鱿鱼的可能,每天提心吊胆的,有时候还要挨家挨户地去介绍他们公司的保险,遇到脾气不好的还遭来一个白眼,或者一顿打。
就这样,一年之后,陈碧怀孕了。
得知女朋友怀孕后,李昀兴高采烈地从公司赶回来,走的时候还特意跟公司请了一天的假,理由是,陪老婆去产检。
陈碧会选择跟李昀来到这个城市,主要还是在自己的好闺蜜的怂恿下才决定离开家乡的。
陈碧有个从大学交到现在的好闺蜜,大家都喜欢叫她小敏。
在来到庆田的第二天,小敏就去参观了他们的新家,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还时不时过去蹭吃蹭喝,一整个无赖的样子,谁也赶不走,有时还耍起酒疯,闹得隔壁邻居多次敲门,酒疯耍累了,小敏就如机械瘫痪一般摊在陈碧家的沙发上,一身酒气,时不时嘴里还叨念着咬字不清的胡话。可是小敏也会做人啊,陈碧每次早上醒来都会看到桌上酒瓶下面压着几张一百块钱的崭新的人民币,还有一张附带笑脸的小纸条,每次看到那张小纸条陈碧都会不自觉地把嘴巴咧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虽然这个闺蜜经常会给自己惹出不少麻烦,但她们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这样的小日子一直美满而幸福地发酵着。
直到1994年那个夏天的七月份,往常宁静的小日子才被打破。
那天晚上,李昀打电话回来说,今晚公司聚会,也是老板的生日,老板特别强调,谁也不能离开,陈碧立即理解了,答应了会为他留门,还叮嘱他不能玩得太晚。
“宝宝啊,爸爸忙,不能赶回来陪咱们吃饭了,就我们先吃吧。”陈碧轻轻摸了摸自己已经九个月大的肚子,并自言自语道,其实内心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失落。
“黄老板。”
“哎,小敏,你总算来啦,来来来,坐这边来。”
李昀一抬头,就看见了穿着一身浅蓝色吊带群的小敏,她咧着月牙一样好看的笑容,在幽暗的灯光下,她白暂清瘦的锁骨,还有一头烫过的发出浓浓的香味的卷发从肩膀滑落下去,很是妩媚撩人,根本不像往日里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孩。
“李昀。”小敏优雅地顺了顺自己的裙摆,然后在李昀旁边坐了下来。
“你怎么也来这了。”李昀被小敏今晚的着装震慑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因为前段时间公司派我去跟你们公司谈生意,自然而然就认识了黄总,对吧,黄总。”
“呵呵,是啊,李昀,这小丫头,你别看她年纪轻轻的,小小个的,做起事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呢,呵呵。”黄老板笑意盈盈地对李昀说道。
虽然这样的公司聚会李昀参加过不少次,可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人感到浑身不自在,像被无数的蚂蚁爬上了身。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每次过了十二点,就会听到窗外的猫叫声,像婴儿的哭泣声一样,令人感到头皮发麻。
“他怎么还不回来呢。”陈碧躺在床上睡不着,开了旁边桌子上的台灯,借着夕阳一样的颜色灯光看了下台灯旁边的闹钟,不免内心掀起一丝起伏。
“嘟嘟嘟”,突然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陈碧拿起震动的手机,突然看到了一行比白光还要刺眼的话。
“他现在跟我睡在一起,我也爱他。小敏。”
那个夜晚,陈碧遇到了一件比猫叫声更令人头皮发麻的事情。
而也在那个时候,陈碧因过于激动,脑子一片空白,失去理智,没换上衣服就一身睡衣一双拖鞋跑了出去,结果在下到第三楼的时候,由于情绪过激动了胎气,挣扎了几分钟后耗尽了体力,于是整个人瘫倒在楼道边上,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告诉她因为被人发现送来得及时,幸好没对胎儿造成太大的影响,好好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说着说着,陈碧的眼泪哗地一下就像洪水般止不住地往外流,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1994年的那个夏天,成为了她想都不敢想的噩梦,也是在那个夏天,她亲手埋葬了自己的青春,把过去的回忆放进一个空瓶里,再抓起一把沙子填了进去,把回忆埋没在沙堆地下,再狠狠地朝大海远处抛去,任由那个瓶子以怎样的形式消失不见。
你说时间就像一个容量特大的储物罐,储存了许许多多的人的回忆,而时间也可以像尘埃一样覆盖住人的回忆,往日许多清晰的画面会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就像许久未被清理的街道一样。庆田这个城市的人依然像往常一样生活着,而李昀和陈碧,似乎从来没有在这个城市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