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山和焚雷的小队虽然人数不多，但冲劲十足，现在损失了不到二百人，但却已经杀敌过千。对方可是盖山国第三大战团，无论是战斗经验、格斗技巧还是身体素质都绝对是精英等级的。
灭山对索比斯穷追猛打，顺带还不断攻击着索比斯身边的山猫战团士兵。索比斯勉强招架，狼狈不堪。焚雷使出了燚火拳，冲进林中将里面的山猫战团士兵们烧得跳脚乱窜。正当他们感到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却突然感到脚下不断传来有规律的震动。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了那震动的来源。
粗壮的树干跟它的脚趾相比就犹如拿绣花针去比较人的脚趾，整片森林在它的脚下就像是一片茂盛的草地。
马是最先受惊的。平时和主人默契很好的它们，此时却好像全发了疯一般，不受控制地疯跑起来。一些眼尖的提早跳下马来，剩下的大部分都惨遭摔伤，只有少数骑兵仍可以紧紧附着在马背上，只不过就算是他们也无法再主动控制马的奔跑方向。一队骑兵顿时就散了。
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地面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直到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庞然巨兽。
那怪兽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灰黑的铠甲，粗糙得像是岩石的表面。它一对无神的眼睛好似两面幽暗的铜镜。
山猫战团的士兵纷纷兴奋地吼叫起来。他们知道，这是他们的龙国友军前来支援了。
霸王，这是古器的灵兽，在盖山国的大军前是露过脸的。
从刚刚索比斯发出求救信号，到现在援军赶来，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时间。但如果是眼前这个一步就能迈出几十丈远的巨兽，确实可以将这种不可能转化为可能。
当霸王靠近，他每一次落脚时激起的尘烟很快就会叠加成一片黄蒙蒙的风暴。而下一刻，它的脚步又会从风暴中再次迈出。
“好家伙！论体型，这头可比四弟那两头威风多了！”焚雷叹道。
“哼！这种蠢东西怎么能和四弟的龙比？你且先走，我稍后跟上。我要会一会这蠢东西和它上面的主人。”灭山的眼睛盯着霸王的头顶，对焚雷吩咐道。
“二哥，我看这家伙上面还不只一个人啊！搞不好都是高手。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焚雷一边打倒一个山猫战团的士兵，一边替灭山担忧道。
“你只管去做你该做的。我可没这么容易被人收拾掉。”灭山道。
想到四夜城，想到自己的使命，焚雷不再多言，转身朝森林深处奔去。
灭山将煚灵真气运到极致，四肢表面的衣物竟渐渐溶化滴落。他赤脚向前踏出一步，直接在半空落实，紧接着又踏出了另一只脚，速度越来越快，一步步冲向霸王头顶的位置。
霸王的头顶，有三个人站立其上。正中的自然是它的主人古器。和古器并肩而立的却是盖山帝里德西·鲁烈。在他们身后，还立着古器的嫡子古杰。
看到灭山冲向这里，还没等古器施展手段，里德西却已经先一步迎了上去。只见里德西从霸王的头顶飘然而下，直直朝灭山飞移而去。和灭山不同，里德西此刻双腿安然未动，双手背负身后，看起来十分悠闲。但在速度上，里德西只比灭山稍慢。他贵为盖山帝，平时从不需要亲自出手，所以常人也不会知晓其真正本领。如今他突然出手，让敌我双方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感到了震惊。
普通的军士们看到这一幕，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都看到了什么？他们大多知道灭山武功高绝，有不少人也见过灭山踏空行走，但却从没见过灭山从如此远的距离冲上过如此高的空中。对他们来说，这已经超越了武功的范畴，简直是神乎其技！再看盖山帝，他的行为更加诡异。这是什么招式？道法？里德西的脚下没有任何法宝，也没有气流涌动。这绝对不是传说中修道者御剑或者御气时该有的样子。里德西的背后没有翅膀，更加不可能是羽族的飞翔技法。盖山帝的行为比灭山的冲刺更加超出了人们的认知。许多人已经愣住了，甚至忘了自己正在进行的战斗，更有些人因此而丢掉了性命。
只有正在和里德西相遇的灭山的眸子微微收缩，因为他想起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人。那个人是灭山见识过的所有人当中最可怕的一个，他想象不到世间有什么人会是那个人的对手。那个人就是灭山的结义大哥，也就是四夜城的大城主——折羽。如今眼前这位盖山帝正在施展的功法，和灭山结义大哥折羽的功法如出一辙。这使得灭山此刻内心的惊讶程度已经超过了现场的所有人。
折羽对灭山来说，是一个既值得他尊敬又十分神秘的人物。一个羽族人，只有残疾的单翼，本不可能飞上天空，却又真实拥有漫天飘浮的能力。这在羽族当中是绝对不敢想象的事情。如果不用翅膀就能自由飞翔，那他们引以为傲的翅膀还有何用？如果此刻面对的是折羽，灭山绝对连一拼的信心都会失去，但幸好他面对的只是盖山帝里德西·鲁烈。一个未知的敌人，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在真正交手之前，还不至于给灭山带来绝望的感觉。
盖山，现今大陆武技最繁荣的国度，也是灭山的故乡。里德西和灭山这两个同样出自盖山国的顶尖高手过招，无疑将是一场武道绽放的视觉盛宴。
灭山原本还担心里德西会使用大量折羽那种匪夷所思的招式来对付他，所以没有一上来就使用什么花哨的招式，而仅仅用双臂护住自己身体的重要部位，就这样野蛮地撞向了里德西。
里德西却爽朗一笑，对灭山说：“我不会欺负你的。盖山人有盖山人的固执。就让我用武力来碾压你吧！”
灭山当然不会因为敌人的保证而放松警惕，即使他的对手是盖山帝这样一个看起来应该很注重颜面的人。颜面的确很重要，但却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很多人的坚持和保证都只是在他们占尽上风的时候，万一真到了危机性命的时刻，即便不是有意，他们也绝对会本能地使出所有可能挽救自己小命的招式。
“那就领教了！”灭山好爽地回应道。
说话间，两人的身体已经接触。灭山的冲撞正好顶在了里德西伸出的大手上。不，准确得说应该是里德西的一巴掌正好拍在了灭山的头部。一击之下，灭山再也无法保持原来的冲势，被打得转了一个直角飞出，然后呈抛物线向下坠去。
灭山有点懵，他明明有一条手臂就防护在咽喉附近，但里德西出掌时他却没有反应过来。下坠过程中，他看到那头巨兽已经越过了他的位置，而且正向焚雷离去的方向追去。情急之下，他决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力，不然将很难应付眼下的局面。
里德西却没有给灭山多少喘息的机会。他一击得手之后，立刻向灭山下落的方向飘去。武技与其他类别的技法最大的区别在于，虽然武技也可以在远距离造成伤害，但无论任何武功招式都只有在直接接触时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所以真正的武道高手过招时，远程攻击一般只会被用作干扰，拳拳到肉才是真正的杀招。
灭山凌空翻了一个跟头，双脚着地的同时又立刻原地弹向了半空。这一次他展现出了超常的实力，在空中居然做出了数次变线，最后绕道里德西的侧后方扬腿就是一记下劈。他的一连串动作极为流畅，也颇费了些心思。但里德西和他有一个根本的不同，里德西在空中更为自如。即便灭山在地面重新借力，即便他动作如何敏捷，即便他选取的角度如何刁钻，但对里德西来说都只是小问题。
里德西轻松一转，就将自己面对的方向调整到了灭山所在的位置。这简直和站在平地没有什么不同。然后他抬手一抓，竟直接接住了灭山来势凶猛的后脚跟。他顺势向后一提，灭山顿时又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身体倒挂，灭山腹部收缩，一通快拳朝里德西的肋骨狠狠砸去。只要里德西一放手，他马上就可以重新提速。脑子飞速运转，他已经想好了十几种脱身后反攻的套路。
可是里德西并未像灭山预想中的那样不禁打。他生生扛下了灭山的攻击，然后就拉着灭山俯冲而下。
轰——！地面出现了一个深坑。是的，不是凹陷可以形容的，必须是深坑。
坑底，里德西缓缓站起身，怕了拍身上的灰尘，道：“你还差得远呢。”
灭山此刻正仰面躺在坑中。他的右腿已经完全折断。白森森的骨头从膝盖的反面戳出，看起来非常渗人。他肩膀和后背直接承受了撞击，也有多处骨骼断裂，而且全都是很难恢复的重伤。他咳着血，艰难地用双肘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怎么，还不服？”里德西居高临下地问道。
灭山又急促地咳了几口血。他想说自己很不服，因为里德西一直利用了在空中的便利。但他说不出口，因为那是人家的本事。如果别人自己保证了什么，然后最后做到了，那是人家高尚。如果人家没有做到自己的保证，而你去拿这个事说理，那只能是你自己幼稚。他尽力让自己靠在一块碎石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只有中指一半高的小玉瓶。
“放心吧。既然我没有杀你，当然也不会阻止你疗伤的。我要抓你回去，然后在盖山国百姓的面前审判你。所以，你现在还不能死。”里德西看到灭山一脸警惕的样子，便笑着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灭山没有回答，他现在做每一个动作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小玉瓶的塞子被揪出，灭山直接对准自己的嘴倒了下去。瓶身上下晃动了几次，一粒湛蓝的药丸落入灭山口中，然后便再也没有了第二粒。
“你这药丸好难闻啊！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里德西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战局，一边伸手在自己的面前挥了挥，好似这样就能将难闻的气味驱赶干净一般。他完全不担心灭山吃了药丸以后会完全恢复。说起丹药，他也见过不少，调节内息的、舒筋活络的、止血化瘀的等等。能够治好灭山现在这种程度的内伤的，就已经可以算是灵丹妙药了。但灭山现在被他折断了一条腿，就算治好了内伤也不可能在他面前逃走。至于那种能够再续断肢的奇药，他可是从未见过，更不相信灭山会有。退一万步来说，就是现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完好无缺的灭山，那又能怎样？他还不是可以重新将灭山的腿打断吗？
灭山将空瓶丢弃，然后运功将药力迅速化入全身。片刻后，当他再次睁开双眼，他的眼神里出现的是不可撼动的坚毅。
这目光让里德西有些不安，让他第一次怀疑灭山这药丸的功效。但当他看到灭山的断腿并没有任何要再接上的迹象时，心又安定了下来。
其实灭山的双目看向的根本就不是里德西，而是里德西的身后。他还惦记着自己的那位三弟。
此刻，灭山的伤势并没有一丝好转，反而他的皮肤开始慢慢失去水分。他的身体外不知何时开始出现了一层蛋壳形状的薄雾，随后便越来越浓，直至从外面已经看不清他的轮廓。
“我想重新领教一下你的高招。”灭山沙哑着嗓子说道。
“好。让我也见识见识你还有什么本领。”眼前的一幕太过诡异，让里德西不得不重视起他的对手。
突然，本来就很模糊的蛋壳在里德西的眼前消失了，然后在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自己腹部出现了剧烈的疼痛。里德西来不及反应，接下来连续被对手击打着身体的各个部位。
好强！这是里德西此刻内心对灭山的评价。之前里德西只将灭山当作了一个向他挑战的小辈，他顺手就可以捉回去问罪的小辈。但现在，起码在这一瞬间，里德西感受到了一个强者在显示着他的尊严。
喉头一甜，里德西也受了内伤。武者的攻击就是这样，虽然有必须要近身才能发挥出全力的限制，但如果被同阶武者的全力一击打中，没有人可以仅凭强悍的肉身完全抗住。
灭山的疯狂攻击没有间断，中途里德西只找到一次机会暂时摆脱了灭山的连招，但还没等里德西准确地锁定灭山的位置，他就又陷入到了灭山新一波的攻势当中。里德西的身体短时间内承受了太多打击，渐渐也出现了许多伤痕。虽然没有灭山伤得重，但里德西这次在场面上算是输得很彻底。从树林里被打到树林外，再被打到树林里，然后又被打上天，里德西的面子这次可是丢大了。当二人再次坠向地面，这一次换却做是里德西不由自主了。
轰——！轰轰轰！先是一声巨响，然后又是接连不断的响声。新的大坑离之前那个没有很远，从坑中探出头去应该可以轻松看到另一个大坑的边缘。
灭山的攻击没有停止，从新的大坑中不断有被击碎的石块飞出，里德西在坑中的位置一陷再陷。终于，里德西喷出了一口鲜血，他再也忍受不住了。
当灭山的拳头再一次向里德西的面门砸来，却突然停了下了。
灭山的拳头距离里德西的面部不过半掌。如果他此时将握拳的手指伸直，一定可以狠狠地抽在里德西的脸上。但他的动作就这样停止了。不只是这一只拳头，而是灭山的整个人都一动不动。他就像是突然变成了塑像，连那双坚毅的眸子都一眨不眨。一个大好的机会，就这样被他错过了。
其实灭山心里现在既懊恼又惊愕。他身体是真的一动都不能动了，但他的意识却仍完全清醒。他的眼睛虽然不能动，但他仍然能看得到里德西咳血的样子。他的耳朵仍然能听得见里德西大口大口的喘息。他遗憾自己没能一口气将里德西击毙，也佩服里德西竟有这般不可思议的抗击打能力，但最惊叹的还是里德西深藏不露的绝技。他本以为里德西之前在空中自如飘浮已经算是打破了自己的保证，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里德西说不会欺负他的原因竟然在这儿！如此看来，里德西和折羽大哥的功法还真是同根同源。
“你小子可真行。比我小了五十岁，却能把我逼得如此狼狈。”里德西站起身来，“这次是我食言了。但我并不会因此就放你走的。”
灭山此刻有些想笑，想要惨笑，但他笑不出来，因为他脸上的肌肉也全都不受自己控制。他不能动，但他全身的皮肤正在慢慢变黑，他全身的肌肉正在渐渐萎缩，他全身的血液正在慢慢干涸，他全身的骨骼正在慢慢化为粉末。他根本不用别人放他走，他也根本不想逃走。因为他自己知道，他命不久矣。
灭山对自己将要逝去的生命并不感到遗憾，他现在只是担心他的兄弟们。三弟能逃过龙国高手的追击吗？承受了自己耗尽生命的连续攻击，里德西竟然还能站起。这样强大的敌人，如果换做大哥来，会是他的对手吗？
灭山的思考到此为止，他的生命也到此为止。
铁骨铮铮，讲不出，百转柔情。
豪杰末路，唱不尽，凄绝挽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