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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悲戚

仇必报已经连续七天没有出门了。中间只有衙门的人找来过一次,主要是询问施朝宗的事情。施朝宗毕竟也是医圣巷的一馆之主,他的死造成了巷子周围的一场小轰动。有目击证人看到仇必报领着他的手下在事发当天进入过施朝宗的葛藟馆,衙门的人自然也就循着这条线索找到了仇必报。但仇必报一口咬定施朝宗在自己二人离开的时候还安然无恙。施朝宗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衙门的人辨不出死因,当然也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施朝宗的死和仇必报有关。仇必报在医圣巷的名气比施朝宗还要大,没有任何证据,衙门的人也不好随便抓人。这件事到最后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

自从梦婉完成了蜕变之后,她一直不吃也不喝,甚至连话都不说。她每天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身体像雕塑一般保持着同一个站姿。最后还是仇必报帮她坐到了床上。

刚看到她这个样子的时候,仇必报着实吓了一跳。魂魇和迷失的魂魔先期的状态十分类似,仇必报还担心自己搞错了。可在他仔细回想过后,就排除了这种失误的可能。魂魇和迷失的魂魔在一些表现上确实很相似,但他们在外貌上的差别却十分的明显。迷失的魂魔本质上仍然是魂魔,他们只是缺少或者说忘记了魂魔本身应该有的执念,所以他们和普通魂魔一样有着黑色半透明的皮肤,伤处是鲜红色的血痕。而魂魇与魂魔有着本质的区别,他们具有成长性,能够形成后天的意识,有着和作为普通人类时完全相同的皮肤,伤处是银色的血痕。仇必报之所以会忽略这种浅显的问题,主要还是因为关心过度。一旦梦婉转化成了迷失的魂魔而不是魂魇的话,那可就再也无望重新为人了。有那么一刻,仇必报是真的怕了。

这些天,仇必报无数次告诉自己,这只是转化后的正常现象。但无论仇必报怎么样努力,他就是无法让梦婉恢复正常。他常常拿着一些梦婉用过的东西到梦婉面前,讲述着两人共同的经历。后来两人的故事用尽,仇必报又开始讲他自己的经历。就连一些从没对人讲过的故事,他都讲了出来,就是希望能够引起梦婉的一点反应。可是无论听到了什么,梦婉都无动于衷。

仇必报没有了办法,只能再从其他方面尝试。于是,他想到了贾寒梅。贾寒梅是梦婉在帝都除仇必报外接触的最多的人,也是仇必报能想到的附近惟一一个可能唤醒梦婉的人。希望她们之间会存在一些能够勾起梦婉回忆的熟悉的记忆。想到这里,仇必报倒是感到有些奇怪了。贾寒梅平素可是来的很勤快的。怎么最近都没看到她的影子?

仇必报看了看一旁的梦婉,决定带着她去贾府拜访一下贾寒梅。说起来,自己也好长时间没有去贾府了,这次正好还可以拜访一下淳于瑶。

好在梦婉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要有仇必报拉着,她就能跟着走。仇必报端来一盆水,帮梦婉好好擦洗了一下。然后他又拿来梳子,帮梦婉梳理头发,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个动作,让他有些出神。如果最后只能是这样的结果,那也不失为一种相伴下去的方式。

回过神来,仇必报带着梦婉离开了聚魂馆。

秋风萧瑟,行路人独走红尘;云卷云舒,千万里缠绵连亘。在这古老城墙的包围里,总是少了点朝气。在人们漠视的眼神里,或者还隐藏着不敢表露的希冀。

来到贾府,仇必报当然先去拜见淳于瑶。这里的门卫对仇必报并不陌生,根本也懒得上前询问。

淳于瑶看到仇必报和梦婉,脸上浮现了一丝喜色,亲切地问候道:“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

仇必报根据从业多年的经验,一下就察觉到了淳于瑶的不寻常。他此番是为求人而来,想不到淳于瑶可能也有求于他。

“您真是太客气了。您就把我和梦婉也当成您的孩子,有事随时召唤就好。”仇必报笑着回道。他是真的很敬重这位在他年少时对他照拂有加的长辈。

“你们是来找我家丫头的?”淳于瑶问道。

“哪里?我可是专门来看伯母您的!当然,也顺便来看看小梅。”仇必报作出了一副要掏心掏肺的表情。平时当着贾寒梅面的时候,他从来都称呼她为姐姐或者“贾”姐姐。但只当着淳于瑶面的时候,他更喜欢称贾寒梅为小梅。

淳于瑶会心一笑,对这两人之间的称呼向来不加评论。她对仇必报说:“你们去看看那丫头吧。她最近心情有些不好,见到你们也许会开心些。”

“得令!我这便去替您好好开导开导她。”仇必报怀有心事,没有过多客套,借着这个话题直接转移了阵地。

淳于瑶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咚咚咚。仇必报敲门的方式一点都不含蓄。等了一会,不见屋中有反应,他便又连敲了数下。

“烦不烦?”屋中传出了贾寒梅狂野的怨声。

“是我啊。有事找你。”仇必报对着房门喊道。

短暂的寂静过后,仇必报听到了浅浅的脚步声。随后房门一开,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从门口探了出来。

仇必报看到贾寒梅咬着嘴唇那气鼓鼓的样子,第一感觉竟然是有些好笑。或许是仇必报真的太没心没肺了,又或许是因为他和贾寒梅平时斗习惯了,他这次竟没能马上察觉出贾寒梅并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当贾寒梅看到仇必报嘴角那一抽一抽的掩饰不住的笑意,心中憋闷的万千情绪立刻倾泻而出。她挥着自己的小拳头在仇必报的身上使劲捶了几下,但很快就感觉到力气用尽,只好又趴在仇必报的身上休息。

“你个小崽子,还敢笑话姐姐。这些天只顾着和你的好妹妹双宿双飞,都把姐姐我忘了是不是?”这些按照贾寒梅的性格原本应该恶狠狠地讲出的话,今天却意外被她用了一种十分悲戚的语气说出。

仇必报感觉有些不自然地问道:“好姐姐,你今天来的这是哪出啊?”

此时,仇必报已经有些意识到贾寒梅或许的确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但贾寒梅过往给他灌注的印象实在太深刻,这又让他有些不确定起来。他和贾寒梅斗智斗勇惯了,生怕又中了贾寒梅的什么新套路,最后反而招致对方一顿嘲笑。

“你!”贾寒梅被仇必报的不识时务气得几乎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揪着仇必报的胳膊,指甲陷入他的皮肉里,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嗫嚅道:“山西阃沦陷了。子孝他……”

听到了这个未讲完的消息,仇必报怔了一下。他这些天一直没有出门,也不了解外界的信息。如果他能提早知道山西阃陷落的消息,他刚刚绝不会那样对待贾寒梅。鲁子孝是山西总督,山西阃陷落,他难辞其咎,即便在战场上侥幸未死,回到帝都也一样要接受王法的制裁。而且听贾寒梅的语气,恐怕鲁子孝已经为国捐躯了。

鲁子孝手下掌管的是各家族子弟兵混编成的新军。这里面本来就鱼龙混杂。反叛风波正盛,鲁子孝一时间无法处理干净军中的奸细也是在所难免的。对于山西阃的陷落,就连仇必报这样一个对军事并不了解的普通百姓都不感到意外。

在仇必报的印象中,贾寒梅与她的这个未婚夫只有几面之缘。若说这两人之间有什么感情,应该也不过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仇必报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伤心至此。他有心安慰她几句,但搜肠刮肚却找不到什么词可用。他实在不善于哄女孩子。他一向也不需要这样做。更何况他刚刚还惹怒了她,此时更加不敢随便乱说什么。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仇必报在心中感叹。他本来是想找贾寒梅帮她唤醒梦婉的记忆,没想到却碰到了这样的事。现在他把贾寒梅给得罪了,请她帮忙估计是不可能了,而且还得赶紧想办法安抚她。

“额……”仇必报试着轻轻拍了怕贾寒梅的后背,“我觉得咱们可以先……嗯……换一个角度去想这件事。或许,我是说或许,有没有可能你听到的消息并不完全真实。鲁少将军他武功不凡,而且贵为山西总督,身边一定有很多护卫,不会如此轻易被人杀死的。我想你听的消息可能是敌人故意放出来的,意图在于瓦解我军后方将士的士气。”

仇必报总算是想出了一个自认为还有些可能的解释,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同样是因为他没有真的接触到关于山西阃陷落的消息,他的猜测只是根据贾寒梅口中的蛛丝马迹联想到的。虽然仇必报很聪明,猜到了叛军的意图,但他猜错了叛军使用的方式。

鲁子孝确实有很多护卫,他也正死于其中三名护卫的联手偷袭。敌人的渗透太过可怕,让人感觉自己内部处处都存在着危险。他的尸身被叛军交还给了神光帝国的军队,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封宣示正统的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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