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难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十万无翼者才能换回一个双翼的族人，你以为别人都傻吗？如果是这样，不可能有人愿意去冒这个险！”语寂自己不相信常相的话，更不想让其他人相信常相的一面之词。
“放肆！”一股滔天的气势从常相身体里迸发而出，顿时止住了语寂的话。就连附近的其他人也大都受到了影响，一个个噤若寒蝉。
“难道我有必要骗你？你小子命好，生来就已经是圣族的一员。所以，你当然不会去冒这个险。可是我问你，当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圣族存在，假如你生在那个时代，有人告诉你有十万分之一的几率能够超凡入圣，你敢冒这个险吗？”常相面色深沉地问道。
“恐怕你小子没有那个胆！可是我们圣族的先辈却有这个胆子，所以才有了圣族数千年的历史！也许你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我们始祖的子女开始，也就是第二代圣族，他们身上流淌的其实已经是二分之一的圣血。只有历史上那些真正通过纳西天降临的勇士们，他们身体里才是完全纯粹的圣血。这些勇士们用自己的生命，前赴后继，帮助圣族提纯了血脉。而你，一个无胆鼠辈，居然敢在这里对自己的祖先妄加非议！”常相咄咄逼人。
“够了！”苦永口中发出一声大喝，将常相之前发出的气势完全震散。他用那双棕色的眸子在场中扫视了一遍，然后冷声道：“要说到血统纯正，圣族中唯有我破族最有发言权。开国五大族之一，究竟是如何沦落到人数不如许多小族的？那是因为当初接受纳西天降临的族人里面，我们破族人是最多的。而且我们破族人一向洁身自好，从不和劣等种族通婚。破族一直延续到我这里，历代族长无一不以维持血统纯正为己任。不像某些圣族中的败类，成天想着如何祸害我们的血脉。”
当苦永的眼睛最后看向格奈的时候，格奈知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失败唯有一死，可格奈对此刻实在期待已久。
格奈正色道：“我鲁利亚家族对于圣族血脉的传承担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今天，既然众卿言及于此，那又有何不可？传我旨意，在圣山脚下搭建祭台，半月后在该台举行拜纳西天圣祭。张榜全国，告知百姓，不论身份贵贱，半月后皆可前来观礼。我要在万民面前拜祭纳西天，拜祭圣族先祖，祈求国运昌盛，祈求万民平安，祈求我族血脉不断。祭礼过后，立即请降纳西天凡身，当众为我儿埃利行降临仪式。”
格奈旨意的内容不仅使苦永、语寂等人猝不及防，就连格奈自己这边的人也纷纷感到诧异。从前埃利不明白格奈为什么不让他接受纳西天降临，如今他明白了，原来格奈是不想让他去冒这个险，格奈是在保护他。可现在埃利又不明白了，既然格奈不愿埃利去承受风险，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决定让他去接受降临，而且还要在万民围观中进行。是因为朝臣给予的压力，还是有另外的图谋？格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埃利不知道自己在格奈的计划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今夜的月色有些朦胧。
埃利自晚宴回来，思来想去，难以成眠。
忽然，有一人影从院外直朝埃利所在屋内飞来。埃利迅速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银质的小刀，然后目光紧锁住来人的身影。刀，是平时宫女送来的餐具。这些宫女一向对埃利宫中的事务不上心，埃利谎称丢失了一把，也没有人去追究。
来人闯进屋后，目光在屋内快速搜索，很快就发现了埃利的所在。埃利早已看清了那人的身影，所以他不闪不避，就在原地等着那人飞临自己的头顶。
“大哥这么晚到我这里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埃利盯着尝圭问道。
“别问那么多了，快跟我走。”尝圭的语气很不耐烦，似乎真的很赶时间。
可是尝圭来的太可疑，突然就要带走埃利，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不会轻易跟对方走的。
“大哥能否先告知究竟所为何事？否则，恐怕我没有办法跟大哥离去。”埃利向后退了两步，背过双手，趁尝圭还未注意，把小刀藏在了衣服后面。
尝圭亮了亮手中宝剑，然后得意道：“这是父皇的佩剑。父皇有命，让我带你离开天翼国。”
“离开圣朝？”埃利不敢相信。
“哼哼，不然呢？你以为你能活的过半月后的拜纳西天圣祭？父皇这也是想给你留下一条小命。怎么，走不走？如果不走，你留在这里等死好了。”尝圭的身体开始向门外移去。
“走，为什么不走？既然有一条活路，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埃利嘴上这样说，却从未停止过思考。
圣山脚下，天刚蒙蒙亮。
埃利和尝圭匆匆赶来的时候，已经有一队人守候在了那里。埃利粗略地观察了一下，算上自己和尝圭，现在一共有八人。另外的六人，没有一个是埃利认识的。
“伊茨，这是何人？”尝圭指着其中一个面容俊美青年。
“回殿下，这是新任明兆师崔岚，这一次的路线和船只都是他提前准备的。”伊茨恭敬地答道。
“殿下，圣上有几句话要臣单独转述给二皇子殿下。不知……”如果只从语气判断，崔岚的话也算得上恭敬了。只是他天生的音色与恭敬二字完全不沾边，而且他的表情也是一副轻松样子，甚至身体也没有一点谦卑之姿。
尝圭对崔岚的态度很不满意，但还是带着另外五人退开了一段距离。
崔岚走到埃利的身边，非常近，在埃利的耳边轻轻说道：“殿下这便要离开羽国了。臣奉命已在沿海处安排了一条快船，船夫是常年来往于羽国和天毒岛之间的熟手。这是臣所绘的路线图。”
崔岚说到此处，将一张兽皮地图塞在了埃利的手中，然后又继续说道：“臣接下来的话，是臣自己想对殿下讲的。因为臣觉得殿下在离开前应该对一些事有所了解。殿下当年因为生翼失败，几乎失去了所有。殿下有没有过疑问，凭什么这种事要发生在您的身上。这是因为命运的捉弄吗？这是因为您的生母是一名人族吗？这是因为您的身体还不适合生翼吗？当初您刚服下褪尘丹不久，身体就经受了噩梦般的突变。难道不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在那枚褪尘丹上动了手脚吗？”
“你是说……”埃利攥着兽皮地图的手抖了抖，他的语气有些低沉。
“臣是说，臣替殿下调查过，殿下您服用的那颗褪尘丹有问题。当年那个递给殿下褪尘丹的人亲口招认的。”崔岚的嘴角露出了不可察觉的微笑。
“谁指使的？”埃利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四个字。
“不知道，”崔岚摊了摊手，“臣还没来得及问清楚，那人就被灭口了。”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臣祝殿下，一路顺风。”崔岚不容埃利多问，竟然转身就走。
“崔大人不同我等一起护送殿下吗？”伊茨隔空喊话。
“不了。”崔岚挥了挥手，“我还要参加半月后的祭典。”
崔岚一直走到山腰处，才停下了脚步。云破日出，他俯视着山下的美景，一股笑意终于忍受不住爬上了他俊朗的脸颊。
半月后，圣山脚下。
一座十架高台依山而立。（架：羽国的计量单位，一架约等于现实生活中的四十厘米。架的另一含义为秃马前腿的小腿骨。秃马是羽国独有的马种，因无鬃毛而得名。秃马身体笨拙，却肉质鲜美，是羽国人最寻常的食用马。因成年秃马的架骨长度相对固定，在古时被人当作衡量距离的尺度。现今人们已经不再用秃马的架骨当作尺子使用，“架”这一长度单位却一直沿用至今。）
祭台的骨架是由无数根带凹槽的青石条楔在一起的，上面铺着一张不知道由多少张兽皮缝合而成的灰黑色的兽毯。在祭台的边缘还嵌有一圈拳头大的绿宝石，它们就像一个个无神的眼球，空洞地注视着前方。
祭台背后，一尊巨大的雕像仿佛是从山体里长出来的，看不出人工雕琢的痕迹。一双锐利的眼睛俯视众生，任何罪恶在其面前都无所遁形。一对翅膀雄健有力，完全展开在苍茫天际。仰望之，人们会瞬间感受到自我的渺小，也会瞬间忽视掉天地间的距离。
纳西天的凡身，
代表神灵的猛禽，
它就在那里，
它并不高傲，
它只是蔑视着天下苍生。
这一次，纳西天的雕像与以往所见的大有不同。它那双锋锐的爪子深深地插进了另一尊雕像的头颅。那是一尊天翼族人的雕像，动作像是在拥抱天空。他神态安详，似乎正在聆听纳西天的教诲。往后看去，一对羽翼从背后环绕到他的胸前。每一支羽毛都无比清晰，给人一种错觉——若有一阵微风吹过，它们会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