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蒙辽阔广袤,却孤立于北;东粼繁华,南黎秀丽,以秋水为界,结缔约之盟。
大蒙,极北苦寒。多为戈壁瀚海,千里黄沙,一望无垠。少有古镇高原,人烟稀少。
东粼立处咽喉之地,繁荣鼎盛,富甲天下。然而奸佞当道,崇奉长生。浊河两岸,凶兽邪灵聚集,妖魔肆意,无恶不作。
南黎邻近东粼,四面通达。东起鱼米之乡,长亭旧巷;西至天府之地,翠林竹海。山河稳固,政法修明。然而江湖门派势力却鱼龙混杂,武林纷乱不休。
秋水,娲皇圣女落入人间的一滴眼泪,朝饮坠露,夕餐落英,幻化万年而成。因江水终年寒冷如秋,以此为名。
故城,位于南黎之北,紧临秋水,已有千秋之年。
元宵佳节,月明千里。秋水江畔,花灯如昼;故城街市,人流如潮。
正值少时的顾青遥领着表妹唐盈盈正四处张望。唐盈盈,自小的美人胚子,唐府宠爱有加的千金小姐,顾青遥两小无猜的伙伴,而北街唐府,便是故城最为声名显赫的家族府邸。唐府祖辈为南黎南宫皇族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却归居于此。
老管家,孟伯,走在不远处,丝毫不敢懈怠,生怕一不留神,两个机灵的小鬼儿便没了踪影。
两人一会溜进舞狮人群,戏弄着表演的大叔,一会又安静地坐在了摊位边吃上热腾腾的美食。孟伯走着有些吃力,见他们欢声笑语,又不忍心打断他们。
顾青遥带着唐盈盈坐在路边的茶馆里歇息,茶馆内,一个算命先生模样的人正与周围的友客谈天论地。
“话说当年轩辕佑统一天下,游历秋水。瑞气祥云,鸾飞凤舞。夜眠入梦,梦见与一名绝色倾城的玄女深夜幽会,扶琴作画。惊醒时,龙颜大悦,兴建帝城。
帝城,斗拱飞檐,雕梁画栋,直入云霄,时隐时现。
然而饕餮作乱。轩辕佑除尽邪佞,斩灭猛兽,庇佑了天下。却一念成魔,为了不让世间毁于一旦,他将自己锁在九天法阵之中,最终以炼狱之火焚身自尽,那场大火将帝城烧尽。
百年后,轩辕后人,途经秋水,回忆往夕,留驻于此,修复古城。
然而乱世更迭,多少朝代付之东流。古城也多次在战火中覆灭。却最终艰难保留了下来。人们感叹它时光易逝,便称其为故城。”
坐在身旁的一个长相类似书生的人,则说道:“既然焚烧殆尽,九天楼为何千年不倒。”
两人喋喋不休争论着。唐盈盈一旁听得入神,顾青遥却不以为然。
“故城漫漫,秋水潺潺。故城竟有这样令人感叹的故事。一念之间,竟是殊途。”唐盈盈叹息道。
顾青遥凝神许久,“世间哪有鬼神之说。修仙堕魔,也只不过是修心之果。如今天下安和太平,那些道法武学又有何用?”
灯火阑珊,烟花盛典即将举行。顾青遥、唐盈盈登上九天楼观赏烟花。
九天楼,矗立于故城中央,交错重叠,翘角飞举,日见朝阳,暮挽星辰。
九天楼高耸,孟伯年迈,只得站于古楼下等待,兄妹二人依附着阑干,眺望着秋水畔烟花浅绽,俯瞰着故城里万家灯火。
唐盈盈只觉烟花刹那,便问道:“表哥,烟花绚烂却转瞬即逝,世间可有长生之道?”
顾青遥笃定地摇了摇头:“月落苍山之尽,必定沉寂;花开寒谷之处,必定枯竭。人悠悠数载,怎可长生不死。所谓长生,不过求仙修道之人的说辞罢了。”
唐盈盈若有所思。“表哥,虽与我年纪相差不多,但竟有如此境悟。”
顾青遥仰望着浩瀚天空,想起往昔。一丝痛楚涌上了这个少年的心头。
“团圆之夜,表哥可是想起了父母?”
“想念,可是我没有见过他们的样子。想念又能如何呢。”
“没事,这里就是家”唐盈盈安慰道。“盈盈,也想一直陪伴表哥。”
顾青遥肯定的点了点头,又说道:“傻瓜,兄妹哪有形影不离的。”
烟花易冷,笑容竟是那般美好。
此时,天空霎那血红,秋水岸边传来的哀鸣,嗷嗷不绝。
只见数万魔箭穿江而过,化而为万千猛兽,岸边行人即刻魂飞魄散。惨绝人寰,冤鬼嗟叹。
秋水岸边火光连连,故城便已混乱不堪。
东粼背弃了盟约,竟同邪魔妖兽沆瀣一气,功伐南黎。
孟伯慌乱中没能找着顾青遥,只得领着唐盈盈四处逃避。唐盈盈手中花灯无意掉落,火光散落一地。街市火海一片。
夜风呼啸,雷声轰隆。黑雾袭城,血流成河。黯黑的浓烟吞噬着整个故城。黑雾夹杂着剧毒,吸闻以及触碰之人,无一幸免,血肉分离,白骨皑皑。浓烟翻滚,扑面而至,老管家只得拼命抱住唐盈盈,自己却气息奄奄,唐盈盈泪水不止,眼泪湿透了老汉的衣襟。
孟伯将唐盈盈藏匿在的地窖之中,用干柴附满窖口,嘱咐道“大小姐,外面危险,千万不要出来。我实在担心少爷的安危,这便去寻他回来。”老汉还没走几步,便倒在血泊之中,孱弱的呼吸中仍旧喊着“少爷,小少爷”。唐盈盈早已泣不成声。
顾青遥依旧被困在九天楼,望着被黑雾笼罩的城市。心中忐忑难安,又念叨起失踪的表妹,黑雾环楼而起,只得不断往上,转眼到了最高之层。
顾青遥,怎么也缓不过神。只是硬着头皮,拼命地躲藏着。
已无退路,顾青遥紧闭着双眼,挣扎着,摆脱着,浓烟即将吞没了他。或许这一闭,十几年的风雨都能烟消云散了。支撑他的木板也在此时轰然折断,顾青遥恍然从九天楼顶层坠落而下,终究是告别的,只是换了一种离去的方式。横竖如出一辙,蒙胧中一丝微光。或是皎洁的月光,或是留恋他的依稀灯火。他也不用多想。
而在此时,东粼君主东陵易携一只啼血杜鹃,坐着一只凶恶的睚眦凶兽,领着十万东粼死士已兵临城下,左右护法伴于两旁,冷肃的空气,令人窒息。
大国师骑着一只九头怪物从空中飞下,缓步走到君主身旁。他没有双眼,歪着脑袋,长相也极为丑陋,满脸褶皱,又抽搐着咧出怪异的笑容。
“怕是这悠悠故城,如今已是一座断壁残垣的死城。”他的声音沙哑,如同刀片摩擦。
“不费兵卒,千年古城便成囊中之物,还要感谢国师的深谋远虑。”晚风吹起东陵易散落着的长发,他的样子极为俊俏。一身丹衣,拂着长袖,微微一笑。
“这不过献给君主的小小薄礼。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大国师附和道。不过大国师之貌便是相形见绌。蓬松乌发,浑身杂乱,烂草丛生,泛着恶臭。
东陵易望着眼前灰暗的城市,却渐渐湿润了眼眶。
不过难料的是,刚才的烟雾迷漫的故城,转眼烟消云散,九天楼灯火璀璨四溢。东粼死士皆面面相觑。
一片肃杀之气忽闻吟啸。月色下秋水中盘踞起一只凶煞黑色蛟龙。
蛟龙龙纹斑斓,张牙舞爪。
数百东粼死士被巨龙席卷成灰,故城震颤。蛟龙长啸,盘旋于九天之上。
“蛟龙休得张狂。”东陵易指着蛟龙骂道。
故城脚下。睚眦咆哮,长出四翼,顺势而起;杜鹃啼鸣,腾空振翅,化为长刃。东陵易取出啼血长刃,直扑蛟龙。
啼血刃穿破了蛟龙的鳞甲,蛟龙嘶吼,潜藏秋水,血染长河。
却不曾想,蛟龙一跃,恼怒般再次窜出空中,东陵易惊愕,躲闪不急,血刃难以招架。蛟龙撕扯下了东陵易半支手臂,东陵易一声惨叫,跟着睚眦,一同滚落在地。阵前左护法见状急慌前去援救,蛟龙便一技摆尾,来者竟已粉身碎骨。蛟龙双目炯然,睥睨着四周。随后,又轰然钻入秋水,长河波澜壮阔,不经意间,蛟龙销声匿迹。
东粼死士惊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东陵易辗转许久,才站了起来。失了左臂的他,疼痛难忍,瑟瑟发抖,踉跄着朝东粼方向走去。
只有瞎眼的大国师立在那里,漏着不堪的笑。
“君主,看这浩浩荡荡进发的东粼死士,这南黎江山,我们势在必得,哈哈。”
原来,他的耳朵也不大好使。
东陵易目光呆滞地走着,他回首望着凄冷的故城,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战火纷乱,这原本便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邪魔妖兽也并不是真心实意而来,只不过还未正面交战,就被不知何处而来的蛟龙咬断臂膀,这或许是天道的惩罚,他也不愿再拿着自己士兵性命再拼死攻城,只是奇耻大辱,他又怎能轻易罢休?
夜色下,故城,只留下哀鸿遍野的哭泣,和不知何人哼唱的婉转凄凉的歌谣。奇迹生还下来的人寥寥无几,望着死去亲人的骨骸,便是嚎啕痛苦。南黎皇族的部队陆续匆匆赶来,可是他们似乎来得如此多余。
滂沱大雨,倾注而下。九天楼微暗可见的光线中,雨水沿着屋檐,滴在庭院,渗在窖口,也趟过秋水之畔。大雨将罪孽与哀痛冲刷殆尽。
江山动荡,安宁的岁月支离破碎。
天尽拂晓,薄雾披覆在宁静的青石山。一场大雨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