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杨镇人口大约一千人,青壮年居多,属于镇子的高速发展时期,流徙者精湛的生活技艺给了他们赖以生存的资本,然而这个初见规模的“家”的命运竟是分崩离析。
清晨,风铃拄着拐杖迎着明媚的朝阳蹒跚的向镇中央走去,大街上已经人来人往,穿梭不息,竟没有一个人认出这个老婆婆就是他们的引神人,只是觉得面容熟悉,十年,人情冷漠如斯。风铃的眼睛越发暗淡,没有注意到面前的中年汉子,风铃佝偻着背一下子撞了上去,汉子粗壮的眉毛拧成了一团,大惊失色道
“风铃婆婆?你是风铃婆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汉子这一喊,大街上的人全部停住了脚步,齐齐围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昨天我还见她好好的!”
“难不成有什么大事发生?”
“有什么大事,我们已经安稳十年了,别瞎说”一位年纪稍大的人使劲搓了一把手。
“这就是报应,谁叫她十年前反对我们留下,老死活该,再说哪有人七八十岁还长着一副娃娃的脸。”一个中年妇女扛起了一旁的扁担,趾高气昂的说。
“都闭嘴!听风铃婆婆说!”汉子大喝一声,阻挡了刺痛人心的人声鼎沸。
风铃冷冷的看着周遭人的表情,伸手打掉了汉子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挤出人群,头也不回的道“有大难要来了!”
汉子哑然,没有阻止风铃的离去,人群先是沉寂后爆发了更为强烈的喊声,咒骂,怀疑,愤怒,不屑一顾。镇子很小,小到连鸟儿都没落脚的地方,难得的笑料只用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镇子,成为乡野人茶余饭后难得的谈资。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议论风铃口中的“大难”。
风铃推开小屋的门,王叶在床上打坐,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带着不信任的目光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王叶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莫要小觑了天下英雄。”风铃一阵咬牙切齿,大半辈子风浪,竟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娃娃教训,简直狂妄,不知天高地厚!在心里把王叶骂了好几遍。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大半辈子都是少女的脸,对她的心性难道没一点影响?
王叶没有睁开眼睛,是因为他根本已经睁不开了,那名叫月象的瞳术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只能依靠风传递信息。虽然失去了视力,却又有难得的机会锻炼感知,也算是福祸相依吧。
李二娘早早起来,为自己当家的做好了进山干粮,便熬起了粥,火光中她一边拾柴一边发呆,突然起身,又做了些干粮。王步点好自己箭囊的铁箭数目,亲了亲自己两岁还在酣睡的孩子,走到厨房,准备拿媳妇给自己的干粮,却发现比平时多了至少一倍,镇子猎队的狩猎一般都是三天左右,可这干粮已经足够吃上五天了,正感到疑惑之际,李二娘说“那风铃婆婆昨天说有大难要来,我就多做点,有备无患。”
王步没好气的说“老人家就是随口一说,你这婆娘竟然还当真了,再说,大难要来,你这点干粮哪够吃?走了走了,照顾好娃,等我回来。李二娘笑了笑没在意。
赵屠户趁着早,已经摆好了肉摊,再过几日就是定安节了,逢年过节大家肯定要屯点肉腥不是,等那些猎户回来,就没自己什么事了。赶忙招呼着路过的农妇,“唉唉唉,李家娘子,今刚宰的肥猪,买些,买些。”
一妇人点头应了声,就过来称两斤,旁边一扛着铁锄的汉子喊着“老赵,给我留十斤肉,我回来拿!”赵屠户赶忙应者“行,没问题!”李家娘子沉吟了一会,又道“再切两斤吧”赵屠户疑道“你家两口子,吃不了这么多,天热就放坏了。”李家娘子笑了笑“风铃婆婆说大难要来了,让我当家的多吃点,享享口福。”
镇子里飞来了一只斑鸠,有人惊疑平时咱镇子鸟毛都没有,这咋会有鸟飞过来,路过有人开玩笑说“大难要来了!”
酒坊学徒叶先一不小心在酿酒时放多了酒糟,被掌柜大骂,慌忙中找借口说“大难要来了,我心慌!”被抽的更狠了。
各位,这些都是小事,没必要大惊小怪,咱们都住了十年了,就没发生什么事,新任镇长在人群中说着,大家都点点头,“没事,没事,都别瞎想”正说着,天上突然掉下了一块石头,差点砸到人,大家更慌了,都不说话,匆匆往回走。
九儿今年二十三,他非常紧张,大难来了怎么办,我还这么年轻,不能死,不行,要收拾,我要离开这里!收拾好了行李,去找跟自己相好的姑娘要带她一起走!一阵拉扯,不知怎的,原本嘲笑九二胆小如鼠的姑娘父母,也开始收拾行囊,一行人来到镇子中央的空地。路过的人瞧见,纷纷惊慌失措,回家收拾行囊。背着孩子,拽着妻子,就走!
“一帮傻子,怎么可能会有大难,没卵子的家伙,就不是男人,有什么好怕的!”有人大喊,可他的声音却被车马人群的嘈杂掩盖了。
猎户们回来了,一无所获,所有人更恐慌了,听说那些动物能预知危险,提前跑了,听说动物们都知道大难要来了!更多的人要求离开这个地方,所有人万念俱灰。
镇长犹豫很久,下了命令大家走,最后一个人来了说还有一个人没走,镇长问是谁,“风铃婆婆”镇长走到了小屋前,风铃在门口拄着拐着坐着,不时咳嗽两声,满是皱纹的脸也看出苍白,犹如风中残烛,大限将至!
镇长鼻子一酸,四十岁的汉子多苦多难都没掉过眼泪,现在泪雨滂沱!出生难产,母亲用生命换回了他,
老父早亡,风铃待他如生母,十年前路过废弃的刘杨镇,不知是谁说不想走了想留下了,投票那晚,风铃拼死反对,可他还是投了赞成票,心中愧疚,却碍于旁人眼光,十年未见她一面,今日相见,才知道自己是个畜生!本应尽的孝道,此刻却难以补偿!
“婆婆,我来接你了,走吧,大家都要走了。”
风铃看着这个哭泣的汉子,眼中却还是当年那个孩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一股仅存的灵力冲向了他体内,蛰伏起来,如果有机缘,或许能救族人一命!
“不走了,人老了,走不动,对你也是个负担,你是镇长了,既然选择带大家走,就要当起族长的责任,让流徙者能挺起胸膛!”
镇长哭的更大声,哽咽道“我知道了,大家一定会活的好好的。您放心”说完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他没有强求,风铃很倔强,这一辈子都没有人能改变她,十年前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王叶推开门,看着小镇子,曾经热闹犹在,缺了人气,还是荒凉。
“十年中我声望大减,不能使族人信服,让我一日衰老,引起轰动之时说出危难将要到来,在大家心里埋下种子,飞来的小鸟,掉落的石头,全部出于你的手笔,推波助澜,引起恐慌,玩弄人心弱点,从众逐流,真是天才之人啊!风铃眯着眼睛,尽情的让阳光温暖着身体,可血液却凉透了。十七八岁年纪,心机竟深沉至斯!
王叶毫不在意风铃言语中的忌惮,坐在了她旁边的地上,尘埃在阳光下飞舞,“神已经被世界玩死了,以神为信仰的流徙者们能够活过黄昏历,九仙历,复活历,到今日的太升历四个纪元,真的很不容易,族群的延续,却没能让你们聪明起来,面对你们的愚昧,神也缄口。
风铃欲言又止,叹息一声,王叶说的不中听,却是事实,流徙者有气节,也有血性,但没脑子。我们终究只是时代的小角色,上不得台面。如今再争论信仰与否,只会让他嘲笑神这样的老古董。
“你不走?,至少临终,能和族人呆在一起,也符合引神人的传统”王叶吹了吹盖住右眼的刘海。
“不想走了,想留下来。”谁不知道有个家更好,可跟命比起来,分量又轻了许多。
“那请给我解了这百转虚!我可不想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怕丢了这条小命”王叶眼前一片漆黑,但你能感觉到阳光的温暖。
“百转虚本就不是毒药,炼师入窃灵境之后,需明悟阴阳理,得灵力魂,灵宫才能壮大,而百转虚就是阴阳理的灵力形态,而你刚突破窃灵,灵宫不稳给你阴阳理,当然是毒药。但少年你用三天就让自己行动自如,这阴阳理你受得起。”风铃不知何时摘下了那段红色风铃,摇晃的响。
王叶愣了一下,嘴唇微动,听不清说了些什么,抛却此事,风铃只不过是个将要去另一个世界的人,而他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