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内两道旁边站满了村里的大人小孩,气氛严肃庄重。顺着村道走进去,远远便能看到尽头有一株比村头那株更大的枫香树,且思英还能看到那树正散发出来的柔和光晕。这光晕,这气息,简直和神山上的枫香树神一模一样。
走到离枫香树还有两丈远的距离时,苗显带领着全村人一起恭谨地拜了三拜。
这么多人拜着,就思英一个人站着,尤其因着刚好站在他们前边,让思英感觉更加别扭。再不顾其它,思英飞快的施展身法避了开去。而后对着那株枫香树抿了抿唇,唤道:“树神?”
然后苗家村的人便看到枫香树散出些神圣的光芒,枫香枫树的半身光影便在那光芒中显示出来。
苗家村的人一呆,紧接着便极为虔诚地又拜了下来,“拜见树神。”
思英甚至可以看到一些人激动得流下的泪水。他们虔诚的以五体投地的姿势,一遍遍的行那三跪九拜的大礼。
枫香树上的光芒又扩大了一圈,正好将思英笼罩其中。思英便神奇地听到了那些村民的心声:大到感恩树神的撑天之功庇护之恩,小到感恩树神的赐名之荣伺奉之誉,当然也有村民对于东陵妖界的未来的担忧,对于树神近些年来的状况的关切,甚至是愿意牺牲自我的决心,甚至……甚至思英隐约看到了千年前的那一场浩劫,崩坏的土地,撕裂的天空,献祭的无数妖族……
思英惊骇地连着倒退了几步,嘴唇止不住地颤抖。明明已经是那样的状态,枫香树神却依旧神色温和,用她的慈爱抚慰那些妖族的悲伤,用她的温和包容她的不知天高地厚,甚至是抚慰她心底隐藏的惊惶。这样的枫香树神,是思英从未看到过的高贵与神圣。
思英缓缓跪了下来。
思英自认自己对天地心怀敬畏之心,但却也从未真正信奉过哪位神灵,所以很多时候无法理解这些人对信仰表现出来的狂热。可是此时此刻,当她真正身处其中,亲眼看到那些神色疯狂的村民,亲身体会到那纯粹的感恩与崇敬之情,还有香枫树神的神圣,思英才终于有些恍然:那些书本上的记载并非只是几句苍白的文字,枫香树神、四方神柱、以及化为这天地阴阳混沌力量之源的那两位传说中的大妖,他们以牺牲自身为代价,开创这一方小世界,保住了曾经几近被灭族的妖族,他们是当之无愧的神!此时再看向那一棵棵灵气枯竭的枫香树,思英的心情更加沉重。
香枫树神笑了起来,比之于之前的温和,更多了欣慰。温柔地摸了摸思英的头,对思英点了点头,树神便隐去了身影。
“圣女。请。”村民渐渐散去,苗显站到思英身后半步处,态度更加恭谨。
思英随着村长到了特意为她准备的客房住了下来,客房很简陋,但却显然是用了心,极为干净整洁,更得要的是屋中竟有一座小小的聚灵阵。
“这是树神赐下的福泽,圣女安心住下即可。”
虽然妖族没有像人类那般讲究男女之防,但到底还是多有不便,所以现在是村长夫人负责安顿思英。
村长夫人属于花妖一族,长得极为娇小,或许是做了母亲的原因,所以显得很热情细心,也没有村长那般拘谨。许是看到思英,便想到了自己的儿女,于是便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絮絮叨叨地和思英闲聊,大多都是一些家里长短和儿女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思英看着村长夫人脸上的皱纹,脑海里不由得闪过白日里在树神的光辉中看到的景象。回忆里的祭司青丝如瀑,与如今的斑白头发成了鲜明的对比。为了这东陵妖界,她不光牺牲了自己,也牺牲了一双儿女,甚至她连儿女的最后一面都未以见到。思英眼里不知不觉便含了泪。
“圣女,您怎么了?”村长夫人关切地看向思英。
“哦,我没事。”思英有些慌乱地转过头去,眨了眨眼,逼回了眼睛里泪水,又悄悄用手指抹去左眼角的一点泪迹,然后转回头来对着村长夫人露出一个略微僵硬的笑脸,“夫人,我很喜欢听你说话,你再陪我说说话吧。”话语里带了丝哀求,也不似白日那般僵硬冰冷。
村长夫人哪能看不出思英的不对劲,眼中不由地就带了些心疼,圣女终究也只是个孩子啊。想着百年前那个笑得甜美灿烂的花铃圣女,村长夫人心中不由又是一叹。
“圣女……”
“我名思英。”思英抱着被子侧躺着,眼睛湿漉漉的,看得村长夫人心头一颤,忍不住便伸出手去,像以前抚摸自己的女儿那般,一下一下的顺着思英的乌黑的头发。思英舒服得眯起眼睛,简直就像是一只收起自己的利爪的小猫咪,没多久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村长夫人待思英睡熟了,才悄悄关了门出去。
“圣女睡下了?”
“嗯……老头子,看着圣女,我就想起苓儿和桐儿……”
村长动作一顿,无声叹息。
“老头子,呜呜呜……”
房间内,思英盯着天花板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