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生,这次任务失败了。”在我还不是很清醒的时候,面前这个笨重的机器人一板一眼的对着我们之间隔着的空气吐出这句话。虽然不是很想听,但这设定好的语气到是让我感到了一些温暖,像我身边休眠柜里机舱老轨的声音。
我试着回想起来,这个休眠室里的机器人当初就是按着老轨的声音和性格来调试的,当初愚弄老轨的梗,在我醒来时却成了这狭小空间中唯一我可以辨识出的声音,尽管防冻液的余温还在我身上尽着绵薄之力,可舱内的冷清环境还是让我忍不住地打了个冷战。
“这杯醒眠水拿好。”面前的笨家伙(我喜欢这样称呼他们)从金属肚皮中的储物柜里拿出了这瓶药水,上面“航天中国”这几个红字那么突出以至于我反复盯着它看了好久。一杯药水下肚,自己可以明显感觉到它从嘴中流向胃里,那段距离的滑腻感,接着一股股温热从胃中慢慢散到全身每个角落,也就十多秒的时间,“呕”的一声,我对着笨家伙手中夹着的塑料桶吐了起来。笨家伙借着他的轮子转了个身,空着的金属臂上伸出了塑胶垫,带着节奏的轻轻敲在我背上,让我着实好受了些。吐完之后,刚醒时的那种眩晕感已不在明显,我哼唧着尝试咳出嗓中的未呕全的积水。咳完,因为许久未说话的原因,我大着舌头问它各个舱室的压力和重力情况。语落,椭圆形头上的液晶屏里呈现出一个囧字,“各主要舱室观测数据正常,可是”,它在这里顿了一下,“生还人员就剩阁下您一个了,对于这个小队以及您的个人遭遇,我深表同情。”
听到这儿,我整个人打了个激灵,思绪也慢慢清晰。自打飞船出了事故,九个人里,船长下令让三个人留在驾驶舱寻找虫洞出口坐标,也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一个上级文件中,适合小规模殖民的宜居星球。剩下的六个人进入休眠仓,和身边数以千记存在试管里的冷冻受精卵一起休眠。
原本计划一个月的换勤,在漫长的等待里悄悄也没了音讯,等到我快已经分不清梦和现实,快要放弃的时候,笨家伙才将我从休眠舱里拖出来。想到这里,我不禁瞥一眼左腕量子钟里的时间,早已过了约好的时限,我慢慢算着,一个、两个、三个、五个,竟然已有五个月之久。不论是直觉还是职业素养都告诉我,这次殖民计划的剧本已经演出了大差错,全员九个,除了休眠仓里的不知道为什么活下来的我,剩下的都得在航空局的履历上敲个红章。
事情要从刚刚进入代号为“禾合”的虫洞说起,依稀记得我当时正在驾驶台测量引力场的稳定情况。
“这地方不对啊”做着航行记录的叶一自言自语,说完他转过座椅溜到我身边,纤细的食指将重力场三维图型划向我们正对着的屏幕上。
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同时思考着,飞船下一步行程的备选方案,“可能是有其它东西也被吸了进来,你看早上五点的图,有个引力异常峰值,我估摸进来的东西,差不多半个地球的质量。”
“我去!偏偏赶上科研署还没出版过得航行案例,踩着屎了!”平时姑娘似的叶一,也在这个时候骂起了娘,接着看了看我,又看看了屏幕,“啧”了几声。
我没理会他那股突然冒出的慌张劲儿,继续着自己的分析。
“按理说,这个影响不大,”我试着缓和一下气氛,顿了顿,接着话锋一转。
“可原计划中科研署构造的单向隧道,挺不挺得住就要看运气了,而且跟进来的肯定不止这一个行星,要是杂七麻八的行星带要是也跟着进来,才是中了头彩。”
“那你的意思是?”叶一扬眉看了看我。
“嗯,提到最高速,不能再晚了,得赶在引力场波动的第二个峰值之前出去,航时得缩短十分之一,我们才有戏飞出去。”说完,我起身开了程序的烟控,起身燃起一只烟,抚着窥视窗,望着外面犹如白昼的光芒,皱起眉,轻轻吸了口烟。我偏过头看着把双手合十的祈祷的叶一,想起来这小子是个佛教徒。
吐完一口烟,我拍了下叶一的肩膀,“我去找船长。”
我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听完汇报后船长内心焦灼情绪的涌动。可毕竟是一船之长,眼神暂时的飘忽,并没有影响他的果断的决策能力。他关上了面前的全息影像,双手摊开,噘着嘴直视我。
“按你说的做,越快越好。”
没等船长接着说,老轨急急忙忙从自动门里踏进来,打断了我们。他脸色不是很好,顺势坐在我们侧桌,搭在桌上的手不时按下指关节发出“咔咔”声。
他直入话题“船里的反重力引擎全开的话,还不知道冷却系统可不可以吃得消,燃料也得吃紧。”
他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因为一切话语权都掌握在他眼前这个男人的手里,那本《太空航行条例》里的“飞船船长定夺一切航行相关操作”以及年轻时因违反条例所受到的鞭刑的伤疤,都将这个几近五十的老男人弄得没了一点工作上的脾气,像个青春期里的孩子,等待着家长对他接下来人生进路的安排。
“那冷冻受精卵库是不是?”我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顺口溜了出来。
船长低着头看着胸前的塑料水杯,习惯性地握拳刮了下鼻梁,然后望向我们俩,双手摊开,无奈地唉了口气。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活着出去再说。”
还未等船长话音落下,船身像是受到外力打击,激烈的晃动起来,桌上的水杯“咚,咚”几声接连撞在地上,随着摇晃的船身来回滚动。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能做的只有躬身紧扶固定牢靠的会议桌边上的扶手,祈求着飞船弄够继续安稳的飞下去。
这时的船的轮机仓里,空气中弥漫着燃料的难闻的气味,紧急预警灯飞速的闪着,把屋子亮得通红。报警器的扩音器让机柜装掉了一边,播着变了调地怪叫着。轮机员肯特飘在空中,扭着身子,吃力的把着靠近出口的安全栓,刚刚的撞击使得他让原本放在操作台上的咖啡杯开了瓢,血像炸开的花儿一样,荡在空中。被砸的有些蒙圈的他胡乱抓到一块小桌布,赶忙捂住伤口,也就是不到半分钟的功夫,轮机室里警报声,船员的哀嚎声,东西的碰撞声夹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警报,舱内重力系统停转。”全船警报接二连三的播着也来越坏的消息。还在船长房间的我们随着各种舱内杂件一同飘起来。我仍拽着桌边的扶手,那种站在地上的眩晕感反倒是随着失重缓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