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啦。”朦胧中感觉耳朵痒痒的,伸手去碰却触到一缕柔顺的发丝。
米亚早已穿好衣服,梳洗完毕,收拾了行装蹲在床边看着他懒洋洋的睡脸。慢慢睁开双眼,浅棕色的瞳孔里透出迷离之意。他这种睡意朦胧的样子让米**不自禁的抚上他的脸颊,少了几分皮肤该有的质感,多了几许岁月留下的沧桑。
“懒死了,快点起来,我还想早点回去呢。”
又是片刻的无言,总感觉兰斯顿的眼神怪怪的,没有往日的犀利,只有迷茫,空洞无神。
该不会是还在想昨晚的噩梦吧,虽然不知道他梦见什么了,但能让他说出那种话一定对他的影响挺大的。
“我想去看看玛兰蒂……”
她是被自己害死的,现在不管做什么也都只是为自己内心的软弱辩护。在回忆里挣扎算不上是赎罪,一直被这种愧疚折磨也不是办法,他想去道别,与自己的过去道别。那虽是一场梦,但却让他想通了许多事,既然已经厌倦了过去的那个自己,那就不能活在他的影子里。是时候彻底改变了,让一切重新开始,去成为自己愿意成为的那个人。
“好啊你,心里还想着别的女人是吧。”米亚当然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让兰斯顿打起精神,开心一点,这种小玩笑不会惹他不愉快的。
兰斯顿向她靠了靠,从昨天早上开始,只要他一接近自己的脸,米亚就会脸红。不是因为紧张或害羞,而是源于兴奋。
“我想和过去做个了断,现在的我虽然不怎么招人喜欢,但我就是憧憬这样的自己,我想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兰斯顿好像没听见米亚的话,自顾自的表达着想法。
“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支持你的,有空的话我陪你一起去吧。”
“嗯……以后不许胡思乱想了,我心里想着谁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原来他真的听进去了,而且好像还有点当真了……
果然不出所料,说出这种煽情的话,那接下来一定是一个神情的吻了……本来是要叫他快点起床出发的,可现在……不管了,再让这种幸福的时刻多进行一会吧。
从会议厅回来,艾可菲就心事重重的。在皇室里,每个地位显赫的爵士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盘”,遇到突发情况或者开会赶不回家的时候就会在此歇脚。艾可菲身为侯爵,又是罗伦十分器重的人,给她准备的地方不比汉尼拔住的那个差多少。家具的材料都是上等的昆卡尔红木,这种稀有的树木只有在斯法拉大陆西南方的昆卡尔大森林里才能找得到,散发出的香味好过任何一种人工香料,而且十分耐用。那片森林也是渡灵鸟的天堂,传说渡灵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使者,引导那些无助的灵魂走向新的人生。
艾可菲踢飞脚上的小白靴,重重的摔在床上,在她父亲还在的时候怎么说她也是个大小姐,那种娇生惯养的孩子气总有表现出来的时候。
她在思考,自己眼中的兰斯顿是什么样的?真正的他又是什么样的?自己为什么会出现那些幻觉?
昨天除了除了睡觉,她都在思考这些问题……
今天她也早早的从床上爬起来,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已没有往日的光艳。感觉有些累了,要不今天也一起回去吧,留在王都也是无事可做。
掀开衣柜,看了看那件蓝色的礼服,只有在接待贵客的时候才用的到的正装,平时看着总有些别扭。她摇了摇头,又拿出一件有点像巫师袍的衣服,这种装束还是她两年前的风格呢,而且是在战场上,早该扔了。
最后挑了一件白色的纱质连衣裙,又戴了一个到肘的长手套,同样是白色的薄纱。为防止色调太单一,胸口上扎了一个黑色的蝴蝶结。与标准的贵族小姐打扮只差了一个帽子。“嗒嗒……”踩着不高不矮的鞋跟,随手拿了一本书出了房间,上面写着“魔法简史”。
“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毫无征兆的传来,隔着门仿佛也能看见来访者不耐烦的样子。但这是罗伦办公用的地方,就算来访者有再大的脾气,进来也要带着尊敬。当然,除了兰斯顿。
“艾可菲?找我有事吗?”
“罗伦陛下,我想回去,特意来向您请示一下。”
手中的羽毛笔停在纸末,墨绿色的羽毛在阳光下发亮。
“怎么突然要回去?这边的事情有些还要你的帮助啊。”
“昨天和兰斯顿聊了很多,我暂时选择相信她。海德姆不可能抓得到,萨尔达也消失不见了,暂时不会构成威胁。”她轻描淡写的说着,从进来开始站立的姿势也没变过,就好像即将发生的一切她都能掌控全局一样。
“不见了?”
“兰斯顿已经确认过了……”
“你还真相信他啊。”罗伦不是在质疑她,只是提醒她时刻小心,不要被假象所迷惑。
“他昨天那个样子不像是在说谎,我会留心他的一举一动的。我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您有事随时叫我。”
“那好吧,你也该休息一下了。回去的话帮我给霍德里斯带封信,原本是要派人送回去的,由你交给他应该会更好。”
接过“沉重”的信纸,夹在那本《魔法简史》的末页。最后道了别,门扉最后一抹光影是她洁白无瑕的裙摆……
兰斯顿起床之后就和米亚离开了偌大的城堡,没有向罗伦道别,他不习惯把自己的行踪告诉无关紧要的人,那种被拘束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
放眼望去,大理石铺陈的道路,两侧都有专门的园艺师修剪花草树木。绚丽的色彩交映在阳光下,这可比霍德里斯府邸前那个小花园壮观多了。但那是米亚和凯蒂两个人用一片真心培育而成的,不似这片花海,有的只是陌生。
特蕾蒂娜在后面提着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几件衣服几本书,她只是想在兰斯顿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兰斯顿把米亚抱上马车,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白裙摇曳在风中,胸口的蝴蝶结分外醒目。
“路上不会无聊了……”他叹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不太情愿,但也没去说一些伤人的话。
一个月前……
北方的阳光不是那么刺眼,微风中透着几许寒意。太阳无私的把光芒挥洒人间,但也总有它照不到的地方。
昏暗的地牢里,即使是正午也要悬着幽幽的火光。潮湿的空气里弥散着朽木的味道。
一群人簇拥在一起,举着摇曳的火把,单凭墙上那点火光还不足以让他们适应黑暗。脚步杂乱无章,呼吸紧张急促。他们就像是刚从地狱里逃出的恶鬼,寻找着无助的猎物。
上锈的铁门在火光的照耀下仿佛一个狰狞的鬼脸,森森獠牙将要吞噬这里的一切。
“真的要唤醒他吗?”
“照做……”交谈者的声音像兵刃相接后的嘶鸣。铁门被打开了,里面是无边的黑暗……
风,吼叫着,它不会和你说一声“再见”……
白天赶路,夜晚就在某片空地上休息。身边有一个最强大的死灵法师和一个最优秀的圣灵使者,就算是成群的劫匪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摆平。所以米亚这一路上都很安心。他们两个有时候也会对视片刻,本该一见面就会拼个你死我活的两个魔法派别,在这一代总算言和了。
一路上兰斯顿没和艾可菲说几句话,更多的是和米亚聊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霍德里斯人挺好的,他一定能让你幸福的。”只有这一句话触动到艾可菲的内心了,她没有反驳,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近三天的行程终于要结束了,通往霍德里斯府邸的那条小路就在车轮底下。视野渐渐开阔,蓝天白云下的建筑,是她最爱的白色。但是,她喜欢的,仅仅是这栋建筑吗……
从兰斯顿被附身到风波平息,一共还没到一个月的时间。可当他看到那个只有两层,在贵族府邸中略显寒酸的小城堡时,忽然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就像自己刚从皮诺尔回来时那样。
午后的阳光总是让人想起一张松软的床,亦或是一杯陈年佳酿,在酒香中品味麦田里和美的风光。只可惜兰斯顿从来不喝酒,自然也就体会不到那种醉意不醉心的快感。
靠在马车那扇小窗旁,微微眯着眼,昨晚明明睡的挺不错,却也架不住阳光的“抚摸”。再看一旁的米亚,她此时恨不得飞到庭院里给正在浇花的凯蒂一个大大的拥抱。艾可菲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那本《魔法简史》,说起来自己带的那几本关于咒术的书还没看完呢。
余光扫过一片翠绿的密林,那是他最熟悉最喜欢的一种地形,神秘幽静,又充满生机。
突然闪过的一抹违和的黑色吸引力兰斯顿的注意力,马车行进的速度不是很快,他有足够的时间确认那黑色披风的主人。他好像在和谁说话……管家!?
如果换成别人,只会认为两位老友在午后谈着往事。可那件黑色的披风兰斯顿再熟悉不过了,明明是为了掩人耳目,现在看来倒是引人注意了。
“我下去一会,你们两个先回去吧。”艾可菲已经懒得质疑了,就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也有各种理由。但现在他们算半个朋友,那就……半信半疑吧。
她们两个应该是没有注意到,米亚也只是说了句“快去快回”。兰斯顿笑了笑,从还在行进的马车上翻了下去,稳稳的落地,尘土在一双黑靴旁翻滚搅动。
脚踏着松软的泥土,尽量不弄出声音。他缓缓的靠近,除了微风抚叶,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兰斯顿到底还是被人发现了,倒不是因为疏忽大意,而是因为自己碍事的魔法气场。只见那个穿着披风的人紧张的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拔腿就跑。穿梭在密林间,像一个幽灵。
兰斯顿没管他,要是想追,他绝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兰斯顿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缓缓走向还在发呆的管家。
“管家大人,这么有兴致来这里散心啊……”
“我……”
兰斯顿咄咄逼人的气势已经让管家说不出话来,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这地方还真是个交接情报的好地方啊,来不只一次了吧?”
本来还算平稳的语气在一瞬间变了,兰斯顿突然眼神凶恶的瞪着他,一个箭步冲到管家面前。那种气势不亚于一头饥饿的野兽扑向它等待已久的猎物。
管家吓得脸都白了,他好像看到了死神,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里尽是来自恶鬼的哭嚎。
“说!你和影杀会是什么关系!”
“兰斯顿大人……算了,我也不隐瞒了。您作为塞西尔大人的义子,不该如此背叛影杀会的。”
“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兰斯顿咆哮着,他最讨厌别人评论自己的人生,如果不是因为他还有用,管家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那么祝你好运兰斯顿大人,您在我这里得不到什么情报,因为我也是一个小人物。那个人来只是通知我一件事情……”他原本颤抖的声音突然变得平稳,像是一个放下所有包袱准备赴死的亡命徒。
“什么事?”兰斯顿也感到一丝不对劲,好像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你的死期……”
周围安静极了,树叶不再摇动,微风也停下来聆听这死亡的宣告。
兰斯顿把他推向一边,独自朝着府邸的方向走去。
“我奉陪到底……”
回眸,那眼神冷峻又从容,像利刃在月光下反射的一道冷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