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沈思言垂首，黝黑的双眼看着她。让她无处躲闪。
如果他能看得见，她一定会丢盔弃甲。
他究竟有多高？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依然需要仰视他。寒冷的空气，身穿深蓝色毛呢大衣的他单薄的站在古老陈旧的楼梯间。他不冷吗？竟然连扣子也没有系上，深咖色毛衫外是干净的白色衬衣领。美好的形象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个男人终是令人赏心悦目的。
“没——没什么。”想要说没关系，脱口而出的却是没什么。不管是哪个词，她都不想回答。
“你怎么找到的这里？”
“有心的人，没有什么办不到。”模棱两可的话，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但是，林亚亚从来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你的手机。”利索的从背包里掏出，放在他的手里。他的手好凉。
“老板姐姐让我还给你。”眼睛停留在他冰冷的手背，白皙的皮肤泛着受冻后的红色痕迹。他的耳朵已经冻得通红。
“不冷吗？”终究是忍不住。
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静、自然。就像是平日里见面打招呼的朋友，嗨，今天的天气不错那样。
“冷！”直白的话语毫无保留。
咚！林亚亚的心脏突然狂跳一下。没有想到他竟然回答的如此之快、坦白。他不是看不见吗？为什么他的双眼像是随时都能看到她，灼灼的盯着她。让她无处遁逃。
开门的声音突然响起，防盗门猝不及防的被打开。母亲什么时候来的？
“亚亚？”
“妈，是我。”林亚亚急忙答应。
瘦削矮小的林萍从屋内走出来，语气带着埋怨。“我等了你一下午，手机也打不通。是林辉吗？为什么不进来？”
“不是林辉，是我——”林亚亚想要解释，却立刻被母亲打断。
“小伙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咄咄的逼视，令人举措不安。
母亲在说什么？
林亚亚紧张的看着沈思言。
昏暗的灯光下沈思言无言，低垂的眼帘看不出情绪。
林亚亚不找痕迹的挡在他前面。“你哪里会见过人家？我送送他。”说罢，推着母亲进屋。
门终于关上。
“我送你下楼。”思索片刻，终于还是牵起他的手。
黑暗中，沈思言握住林亚亚的手。两层楼梯，二十级台阶，他不着痕迹的将林亚亚手中的温度留在自己的心里。
楼外，刺骨的寒风让人立刻神志清醒。
叹口气，她还是心软的不是吗？下意识的将自己的围巾取下，踮起脚尖缠绕两圈围在沈思言的脖子上。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这么高的个子有时候会很麻烦吗？”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轻松一些。
“有，”暗夜中，沈思言低沉的嗓音徐徐答应，“你是第一个。”
“好了。有机会再还给我。”
拍拍他的肩膀。他们是校友，他是她曾经喜欢过的人。没有过开始，何谈结束？生活不是狗血言情剧。他们还会再见面，会坐在一起像朋友那样谈论天气，谈论某个他们有兴趣的话题。
停在路边的白色车中走出一个容貌与他相仿的女子，径直向他们走过来。
看来她该走了。
“记得多穿点。不要为了耍帅穿的那么少！”打趣他。
“再见。”林亚亚的声音消失在楼梯间。
甫一打开门的林亚亚就看见母亲直直的站在大门口。
“那个男的是不是看不见？”母亲问的毫不客气。
“妈！”林亚亚皱眉，为什么听在心里如此难受。
“我跟你说，这辈子你就是不嫁人也不能找瞎子。”严厉的口吻想要从女人脸上窥探出蛛丝马迹。
“妈！过分了。说什么哪！谁说我要嫁他。”语气开始急躁，林亚亚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一个男人，一个不会有交集的男人，她不愿与自己的母亲发生争执。
“那男的什么意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大晚上的跑到女孩子家门口，安得什么心？”她活了快六十年，会看不出来一个男人的目的？
“那个男的、那个男的！喊得真难听，他有名字。他是我高中同学。”算是吧。
“今天是来拿他的手机。”
“他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林萍低垂的眼角灼灼打量女儿。想要从她身上闻出异样的气息。
林亚亚眼含愠怒，迎上母亲的目光。她们是母女，熟悉对方胜过了解自己。
“妈，我要结婚了。和林辉。”有气无力的说出这句话，希望能让莫名其妙的母亲安静下来。
终于，剑拔弩张的气氛开始缓和。
林亚亚突然有种想要笑出声的冲动。为了沈思言，她差点与母亲吵起来。
林萍抿住有些泛白干瘪的嘴唇，慢慢的走到沙发前坐下来。
“我来就是说这件事的。林辉妈妈今天来找过我。”
林亚亚脱去穿着的羽绒服，伸手想去摘围巾。这才想起来，围巾围在了沈思言的脖子上。
“过完年，你也二十八了。这么多年，除了林辉也没见过你交过其他男朋友。你们两个人从小在一起，双方父母也知根知底。虽然林辉没有上过大学——”
“妈，没有上过大学又怎样？”什么时候母亲才能摆脱那张文凭情结？很多人从大学毕了业，
却在社会这所大学毕不了业。她哥就是很好的例子！
“等你结了婚，就会知道差距在哪里！”
“那就不结！”林亚亚很快的接过话。太阳穴隐隐作痛，心中不停的告诫自己。她是自己的母亲，外婆去世的那天她答应了外婆。要与眼前这个女人好好相处，不再吵架。像世间所有寻常的母女那样。
“你是不是存心让我生气！不结婚你干嘛？当老姑娘！”林萍不满意女儿的回答，更不满意女儿的态度。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你去给我找一个长得好、工作好、有钱的、男方父母有权有势、文凭是博士的！”
“这么好的男人会找你？”
母亲言语里的讽刺让她感觉两人在进行一场莫名其妙的对话。
“是啊！绝对不会找我！”
她想要疯掉！这就是她和母亲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母亲眼里，自己从来都是一无是处。永远成绩优秀的哥哥。母亲怪异的思维里，唯文凭是论！文凭高，可以代表这个男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优秀，所有的缺点都可以被原谅！
虽然她的学历没有哥哥的高，但至少她自食其力的养活自己。不像哥哥那样空有一张文凭却挣不到钱，三十多的年龄还要靠老父老母给他攒房子首付。母亲喋喋不休的不满意她和林辉结婚，却又找不出更合适的对象介绍给她。
她的母亲可有真正的关心她？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无数次。想要问自己的母亲，却因为十多年不曾生活在一起的疏离让她不知从何问起。
她的婚事终究还是要自己拿主意，一如她从小到大做出过的无数决定。
“我想睡了。你也回家吧！”终究还是吞下肚子里的话，回到房间躺下。
“我知道你烦我。”林萍也是一肚子气，掂起沙发上扔着的布兜。
临出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
“刚才那个男的，我想起来了。你高三考上大学那年，他来找过你。挺俊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瞎了？”
林萍摇头叹息，关上门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