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农历三月左右,玉狮厂生意不好,做几天,玩几天,等货。由于经常没事做,我老是跟着程伟到他父母的出租房里玩。他父亲试探着问我,金燕啊,这个厂生意不好,可能要倒闭了,你去哪里呢?我不加思索地回答,玉溪村有很多做衣服的小厂,那些老板娘到处挖人,也来玉狮厂挖人,有合适的厂我就跳过去算了。只是嘛,结不到工资,怎么办呢?程伟的父亲说,听说朋信强那厂里的老板娘也来玉狮厂挖人,还叫你回去做,你不去吗?我说,这,我得考虑考虑,那老板娘是要挖我过去,我过去了,岂不是又落到程狗子的嘴里?程伟的父亲说,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吧,程学文倒没什么,朋家那帮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又多,心又毒,你要跑也得准备充分再跑,不要连累其他人,好好考虑一下吧!
回到厂宿舍,回想着程伟父亲的话,我觉得很不对劲。是的,朋家一大帮人都在石狮这一带,做什么的都有,朋信强就是在这里坐了七年牢出来的,我是得好好考虑怎样逃出朋家人的世界!大概,朋家人威胁了程伟的父亲,所以他才郑重其事对我说。我巴不得分分秒秒逃出去,但也不能连累程伟和他的父母啊!如果我从玉狮厂跑走了,虽说不是利用程伟一家人跑的,但朋家的人肯定会找程伟一家人的麻烦。我反复在心里说,不能连累程伟一家人,他们是我的恩人,就算跑,我也要在朋家人的眼底下跑掉,决不害人,哪怕受苦也不害人。
我们老家都是那样的,如果你从谁家跑了,那一家就会和这一家一辈子成仇人,会认为是那一家人在搞鬼。我在程学文家里的时候,邻居们不敢和我说话,因为程学文母亲疑神疑鬼。我决不能对不起程伟一家人!我反复想,我还是回原来的厂去吧,回去了也不能马上跑,要做上两三个月,同时对他们好点,取得信任了,再找机会离开他们吧。
我正在考虑如何逃走又不连累程伟一家人时,没想到程学文带着朋家一帮人,突然袭击,把我从玉狮厂强抢回去了。正所谓,当断不断,必留后乱,我失去了一次绝好的逃婚机会。从进玉狮厂第一天起,我就把玉狮厂当成逃婚的跳板。这个我极其看重的跳板,还没来得及跳,就已经失去了跳板的意义。可悲!可叹!多年后我回忆到这里,简直悔不当初!如果玉狮厂真正成了我逃婚的跳板,也许,我就没有后来更大的灾难了。这是老天在惩罚我!可是老天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上辈子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这一切是为什么啊?
程学文找我时,我不见他,还搬到另一个女孩的宿舍里住,拒绝跟他同房,他再哈,也知道我不会赚钱给他建房子,而且随时会跑。经朋家一帮人一商量,先下手为强,抢回来再说,迟则后悔莫及。因此,程学文邀了了朋信忠、朋信忠的二哥、朋信强、杨天明、周大虎等人,还有朋信忠的侄儿朋太平,一帮人约好日子,骑着摩托车冲向玉狮厂。
保安见一帮人气势汹汹,向玉狮厂冲来,赶快关上大门,不让这帮恶棍进来。他们大叫着,我们是来找金燕的,她是程学文的老婆,我们要带她回去。这时,厂里的品检正好站在车间窗子边,听见吵闹他看向厂大门。他认得程学文,知道大事不好,立即跑到我机子边,说:“金燕啊,你老公带着一帮人来抢你了,你跟他回去吧,不要反抗了,都是烂仔。程学文是个好人,你又没有父母,有人要是好事,好好过日子,干嘛跑来跑去的!”这个品检是个半老头,我送货给他检查时,他总是找机会摸我的手,我很讨厌他。我最反感别人说程学文是我的老公,此时他是好意我也不愿意听。同时,我站了起来,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程伟说:“金燕,等会跟他们过去吧,免得挨打,你一个女孩子现在没办法的。”
全车间的人都看着我,我还没来得想到躲哪里去,一帮大男人向我冲来,为首的正是程学文,跟在后面的是朋家一帮人。我的心不禁“咚咚”乱撞,朋信忠和他二哥担心程学文打我,快步挡住程学文,朋信忠的二哥说:“金燕,跟程学文过去,这厂没事做,赚不到钱!”
我说:“要走我自己会走,离开这里也要跟老板娘说,还要结工资啊。”
朋信忠的二哥说:“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们会帮你办好的,保证不少一分钱!”
朋信忠吼着说:“金燕,你和程学文一起赚钱回去,把房子修起了,几好过日子嘛!程学文是个老实人,人好,不乱花钱,以后你当家,现在就跟我们走!”
我说:“这个家我一辈子也当不了,因为他自己都当不了,是你们当起的!”
朋信强火了,他和朋太平把我机台上的东西乱丢乱砸,用脚踢我,大吼大骂:“日妈的,你走不走?不走老子打死你狗日的!你以为你到这里来了,翅膀就硬了啊!你做梦吧!”
我忍着痛,躲闪着他们的乱踢,朋信强指着程学文说:“是你婆娘,你把她拖回去!”
程学文说:“日妈的格老子——好的,我婆娘我自己拖!”
说着,程学文把抓住我的手,向外拖。我不肯跟他走,脚撑着地,朋信强和朋太平在后面推着我,还不断说:“走,走,快走,不走打断你的狗腿,狗日的!”
我一个弱女子,此刻怎能奈何这帮如狼似虎的恶棍们!在他们又拉又推下,我被几个大男人连架带拖,不一会儿,就拖到楼下厂门口。几辆摩托车不约而同点着了火,不知是谁还空转加油,一辆摩托车轰鸣着,响彻云霄。朋信强指着我大叫:“上摩托车,快!”
我不肯上车,坚持说:“我是第一次打工,我要留下来领了工资再走!”
朋信强对程学文说:“留下来领了工资就跑了,你还不打?”
程学文答应“好”,抽出出发之前就早已准备好的木棍子,在我身上一阵乱抽,边打边骂:“日妈的格老子,你这个骚货,老子来了还不跟我睡,想跟哪个睡啊?走不走,不走今天打死你,狗日的,小娼子,捡了你妈妈的本本儿的骚娼子——”
我抱着头,任程学文用棍子雨点般打在我的背上屁股上和大腿上,忍着痛,说:“程狗子,你打吧,有本事今天打死我!不同意我领我自己的工资,我就不走,哈儿打死我吧!”
老板的儿子站在楼上实在看不下去了,也担心出人命,他跑到楼下指着程学文说:“别打了!你这人怎么能这样?金燕在这里规规矩矩,凭什么这样打人啊!就因为她是你老婆?”
程学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停止了打我,老板的儿子又说:“我们厂规定,工资必须本人来拿,你没有资格代她领!”说着,老板的儿子转过头又对我说:“金燕,跟他们走吧——你放心,你的工资只有你能领,其他人来领我不会给他们的,跟他们走吧!”
我站了起来,挺直胸,恨恨地看着程学文,还是不想走。
朋信强指着我大叫:“都同意了你来领工资了,啷个还不走啊!我告诉你,金燕,别说在石狮这一带,你就是跑到广东,跑到珠海,我们那里在珠海的多的死,也能一样把你捉回来打死!你能跑到国外吗?就算你跑过国,老子也一样能把你抓回来!走,快上车!
程学文也指着我大吼:“日妈的格老子,有本事你跑到深圳去试试,老子照样捉回来!”
老板的儿子对我说:“走吧,金燕,在厂门口闹事影响不好,走吧!”
周大虎坐在他的摩托车上,摩托车已发动,他叫着我:“金燕,上车——走啊!”
此时此刻,我能怎么办!如果不走,那就得挨打,最后还是被这帮恶棍抓回去,那还不如跟他们走吧,最少不会挨打,也不会令老板的儿子难办。再说,我能领回我的工资,已经达到了我的目的,那就走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至于以后,再说吧。只要能领回我的工资,再找机会逃跑吧。我就不相信,我这辈子不能逃出程学文的手掌心!摩托车在大路上飞驰,我恨得咬牙切齿。我暗暗发誓,此生我不但要逃婚,还要报仇,还要报复所有残害我的人。
我坐上周大虎的摩托车后,程学文跑到我宿舍,把我的衣服被子胡乱一卷一抱,日常用品放在水桶里,一手抱被子,一手提水桶,坐着朋信强的摩托车,也打道回府了。几辆摩托车在公路上排着一字长蛇阵,恶棍们一路高声喧哗,得意洋洋,像是打胜仗班师回朝的军队,要多神气就有多神气。可是,他们当中又有谁知道,他们兴高彩烈的时候,我的心却在滴血。
到了程学文的出租房,程学文买了啤酒和花生米犒劳恶棍们。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讨论该怎么处置我。程学文说,日妈的格老子,金燕捡了她妈妈的本本儿,到处娼,石狮这一带好找工作,人又杂又多,帮她出主意的人也多,我看还是把她送回老家吧。朋信忠说,送回老家就不到处娼吗?朋信忠的二哥说,我看,还是把她安排在朋信强的厂里一起做事为好,现在这个厂有货做,要人,在这里老家的人多,上厕所都有人看着,她金燕插翅都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