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那美艳宗主又折磨我完毕,盘腿坐于床尾,静心修气。
比第一次受刑好多了,也许是经脉已习惯了她狂猛真气的冲刷,此时已有力气开口说话,向她道:“再这样折磨我,记忆还没恢复,人都先没了。”
她闻言睁开眼,微微一笑,仍是那般温柔:“你放心,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解道:“若我真是月娘,那我不是被烧死了吗?为何还会活着?这么荒谬的事情,为何你如此执着?”
她抬抬眼,凝视着我:“荒谬?”
再淡然笑道:“经历越多,越会明白,这世上,有太多无法解释的事情,这不是荒谬,这是天意。”
我想着那个噩梦,喃喃道:“还是荒谬,早知道,我就不出山了,山外都是疯子。”
她站起身来,抿嘴一笑:“你这性子,倒是比月娘可爱多了,难得有受这气驭之术后,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人。好好躺着,我明日再来。”
说完,转身而去。
我头痛欲裂,闭目昏昏欲睡。
忽听得外间传来一个女子沉静的声音:“月师妹还是那样吗?”
宗主的声音传来:“嗯,我们到前厅说话。”
那女子的声音,好耳熟!
是谁?我一定在哪里听过!
我绞尽脑汁,将出山以来所有遇到的人都细细过了一遍,还是没想起来。
可那般熟悉,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
脑中有个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飘出来,“月娘!”
是了!就是那声“月娘”!那日在泸州,龙头帮江上别院露台外,那个喊“月娘”的声音!
我心念电转,如果那声“月娘”,是那龙夫人为试探我喊的,那么,这就是那个装哑巴的龙夫人!
她也是天宗的人!
那就不奇怪,她为何会认得月娘了。
可是,天宗与龙头帮,又有何关系?
我随即想到一个可能,龙头帮帮主遇刺,副帮主被杀,而现在的帮主夫人又是天宗之人所扮,那么,龙头帮,已是落入天宗之手?
又想到那日她们谈论顾因,若我所料没错,天宗也想主掌湘国,而顾因的到来,对她们构成了威胁,因此,在他的定婚酒中下毒。
可阴差阳错之下,他竟没喝那杯酒,逃过一劫。
天宗要害顾因!
那韩今是呢?我冤枉他了?
从动机来看,顾因不来,湘王儿子已傻,那未来的湘王之位,应该就落于韩今是囊中。
还是,他与天宗有何关系?
我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寒意,若我的猜想无误,那此人呆在顾因身边,就太可怕了。
又一日,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天宗宗主袅袅娜娜走进来,她身着紫棠花枝宽袖锦衣,下摆垂着层层幅幅的苍青流光缎裙,头挽蓬松斜髻,插一支金凤衔玉珠钗,简单大方而不失华贵,怎么看怎么是个雅致秀美的贵妇人。
她脸带浅笑,来到我床榻边坐下:“今日觉得如何?可想起什么没有?”
我懒懒道:“没有。”
她似有点恼怒我这般油盐不进的态度,微皱眉道:“若是不想再受罪,你就得乖乖配合,让我天元真气冲开你脑关要穴,或许会想起遗忘之事。”
我毫不惧怕地瞪回去:“你放心吧,我比你还着急想起。”
“那就好。”她一面轻笑答道,一面又将手指放上来。
那真气轻车熟路地流转三周天,再朝脑关汹涌而至,我咬紧牙关,任那涨裂之感充塞皮肤之下,似一寸一寸将灵魂抽离开来。
那气流愈加汹涌,无尽无终铺天盖地而来,终于,我脑内唯一一线清明被吞没,意识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那梦又来了,熟悉的高台,灰霾的苍穹,围绕着我低飞盘旋的黑鸦,这次,我竟能清晰看到脚下众人的脸!
那手持火把之人走出人群,脸容端肃,下巴垂三绺长须,宽眉善目,此时却状极威严,举着火把大声道:“除掉妖女,安我大孟!”
我听见自己撕心裂肺地声音:“父亲!为何要这样对我!”
可我的声音淹没在群情激愤地怒吼声中,黑压压的人群,人人赤目冷眉,怒视着我,举起拳头在空中挥舞:“除掉妖女,安我大孟!”
那怒潮蔓延开去,目能所及的广场尽头,都是这般狂热而愤怒的呼喊!
“父亲!”我心如刀锉,泪如泉涌:“送我入宫的是你,让我报仇的是你,如今为何这样对我!我是你女儿呐,父亲!”
忽见那人群之中,一黑袍黑帽之人,抬起脸来,望着高台上的我。
“千秋!”我眼泪滂沱而下,朝他喊道,“你走啊!”
他们都听不见我的声音,在一片轰天如雷的欢呼声中,那火,吐着长舌,“轰!”升腾起来。
“不!”我听见自己尖利狂啸的声音。
一切又都静下来。
“快再换盆水来。”耳畔有杂乱的声音响起,我努力想睁开眼睛,无奈精疲力尽,一动不能动,心中充斥着莫名绝望的哀恸,泪犹不止。
有湿热的毛巾在脸上擦过,嘴里满是腥咸的味道,是血吗?
“宗主可还好?”门开了,进来一人,是那蓉师姐的声音。
“宗主说她要回府闭关三日。“是平日里照顾我的那个婢女声音。
“究竟是怎么回事?”
”据宗主说,是月娘体内的真气反噬了,她的真元有复苏迹象。”
那蓉师姐来到我床边,声音从头顶传来:“七窍流血,竟然没死。”
七窍流血?我吗?这么可怕!
“你们先看着她吧,我去看看宗主。”蓉师姐吩咐道。
“是。”两个婢女答道。
那真的是梦吗?那般清晰!
那痛,又那般刻骨!
而最后抬起头来的那人,黑衣黑帽间,闪烁着一双灼灼大眼,我看清了他:
是闵秋!
原来他一直在我的梦里!
我真的,是那个,死掉的月娘吗?
昏昏沉沉,不知又过了多久,忽听屋外传来阵阵呵斥打斗声,我仍然没力气睁开眼睛,宛若体内只剩一丝游魂,静静守望着肉身。
“砰!”木门瞬间碎裂的声音!
一个我无比熟悉的低沉男声,带着焦灼响起在耳边:“雨良!雨良!”
下一刻,我已经到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我深吸了一口气,鼻端充盈着他特有的气息,他的怀抱温暖安稳,他的大手宽厚有力,真好,噩梦就要过去了。
我还是那个良雨良,他还是那个良雨良喜欢的,顾因。
我放下心来,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