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又来了!
熊熊火焰升腾而起,霎时将我吞没!火光扑面而来,如跗骨之蛆,所及之处,肌肤焦裂、血肉俱熔,像堕入炼金之炉,又像跌进烈焰地狱,永生受那不灭之火!
好痛!
我猛地睁开眼睛,浑身是汗,只是这次,醒了也真的很痛。
室内烛影微晃。
好久没做过那个噩梦了,我眨眨眼,试图抬起身子,刚一动,胸口似扎着刀尖一样。
“嘶——”我吸了一口凉气。
“雨良!”
是顾因,他竟趴在我身侧床榻之上。
“你醒了!”他暗哑的声音传来,一只大手抚上我的脸,俊朗的面孔容色憔悴,眼中全是焦急关切之色,毫无半分冷意。
我抿了抿唇,点点头,来不及问为何他竟在这里,费力张口,道出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谁要杀我?”
顾因转头端来一碗水,一手扶着我坐起,一手斜着碗,将水喂我喝下去,一面摇摇头,一面痛心道:“都怪我,一时分心,没拦住她。”
我十万分个不解,我一个刚出山的无名小喽喽,一没欠钱,二没结仇,可当时那剑客,分明是冲我来的。
我再问顾因确认一遍:“他是要来杀你的吗?”
顾因脸露纳罕神色:“她应该是冲你而来。当时刺了你一剑,被我们三人围攻,并不再作攻击,而是以绝妙轻功脱身而走。似乎目标仅仅是刺伤你,其功力之高,甚至略在三行之上,以我们三人合力,竟然留不住她。”
我更加不解,看看自己左侧肋骨处包着的层层白纱,细细道:
“我并无仇家,若真是比三行武功都高,完全可以将我一击毙命,为何偏偏刺向心脏下方?”
顾因的手覆上我额头,低沉的声音化为绕指柔:“先别想那么多,只管好好养伤,你昏迷了两日整,昨日还发起烧,迷迷糊糊一直喊父亲,喊痛,可是做噩梦了?”
他今日与平时判若两人,我从不敢想象他也有这般深情温柔的时候,幽黑的瞳仁深处坚冰融化开来,潋滟闪烁,似三月艳阳、四月春风,缓缓从我心上掠过,暖意熏人醉。
我怔怔地看着他,这份心意我何尝不懂?
可是,这是别人的夫君!
我轻轻将他手掰下,却被他顺手握在手中,我也无力挣脱,只好顾左右而言其他:“你,你还好吧?”
他明白我所问何事,果然将我手松开,坐直身体,声音又回复些微寒意,叹道:“你放心,我想通了。这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经纬分明的正与邪,对与错,而我,所能凭恃的,也无非是自己的本心罢了。”
我松一口气,就怕他钻牛角尖出不来,是的,心安便是安,一切凭本心做选择就好。
遂点点头,道:“我想再睡会儿。”
其实我睡意全无,只是莫名害怕面对这样的他,我宁愿他还是那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扶着我小心翼翼躺下,道:“再睡会儿吧,天亮了再唤你起床喝点粥。”
躺下假寐,脑中纷乱异常,一会儿是那噩梦中的烈焰地狱,一会儿是那剑客冰冷的剑刃,一会儿是顾因温柔关切的眼神,却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我再迷迷糊糊醒来之时,耳畔传来悄言交谈之声。
“可如今你这样子,还瞒得了谁?是骗自己吗?”是闵秋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责备。
“我不知道,我,努力过,可是,做不到。”是顾因低沉的声音,说不出的彷徨迷茫。
“你总要做一个选择,如果那个答案不是雨良,就不要乱她的心。”
“若是闵兄,会如何选?”
一阵沉默,良久,闵秋方道:“曾经,我也面临这样的选择,后来,我选了男儿大业,再后来,我后悔一辈子。”
室内又陷入沉默。
我除了胸口,心也开始疼,顾因顾因,这冷冰冰的一个人,何时开始能让我这么疼?
他生气的样子,他温柔的样子,他流泪的样子,他这样彷徨的样子,包括他冷着脸的样子,都让我如百爪挠心。
奶奶,我该怎么办?
如果心安便是安,那想要一个不属于我的人,要如何才能心安?
放弃,是的,雨良,放弃!
我很快给自己交出了答案。
放弃方能心安。
想及此,我睁开眼睛,若无其事喃喃道:“我要吃饭!”
顾因与闵秋同时扑到床边:“雨良!”
待我吃完一大碗米饭拌山参枸杞老母鸡汤,终于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李昱怀与三行也来看我,四人凑在屋中方桌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那刺客之事。
李昱怀道:“能在顾兄等三人手中轻松脱身,这般功力,必是三大宗之人,但在我的地盘刺杀我的人,逍遥宗可以排除。”
“哪三大宗?”三行问道。
“逍遥宗、天宗、归元宗。哎?”他忽然转头看向我。
“雨良姑娘不是阴阳家吗?”
“啊。”我看着他点点头。
他满脸疑惑:“那你为何不会太极宗的功夫?”
“太极宗?”我听不太懂,解释道:“我会太极,可只会招式,没啥用。”
李昱怀更加疑惑:“姑娘不知道太极宗?”
我摇摇头,奶奶从没说过山外的事。
李昱怀看着我道:“本来天下有五大宗,除了刚才那三个,还有一个太极宗,正是阴阳家中的武学高手,可与逍遥宗、天宗比肩,后来阴阳家族被追杀,太极宗也随之消散。”
我瞪大了眼睛,原来阴阳家族还有武学高手?可这太极,我练来练去,也只是招式而已,奶奶也没传过我什么练功心法呀?
三行插嘴道:“还有一宗是什么?”
“鬼王宗,其武功专走歪门邪道,宗内之人也专行恶毒诡异之事,早已被江湖力量联和剿杀,消失于世。”
“当今武林顶级高手,除了三大宗宗主,还有两位,一个便是殿下的师父,归阳真人,相传归阳真人本身便是归元宗的人。还有一位,便是佛门的三戒大师,传闻这两位的功力,更在三大宗师之上。”
闵秋摸着腮帮子的一圈胡须道:“如此说来,排除逍遥宗的人,佛门也可以排除,那只剩天宗与归元宗了。”
“归元宗也可以排除。”顾因沉着脸道:“师父确实是归元宗的人。”
李昱怀点点头:“那就是了,归元宗一直游离于江湖之外,甚少参与江湖争斗。”
顾因抬起头来,怪异地盯着我,道:“雨良,你真的没有练过任何内功心法吗?”
我愕然地点点头:“当然。”
他两道浓浓的黑眉皱起来:“可在给你查探伤势之时,我发现你真元异常浩瀚,甚至超越你这年龄极限,却一直锁而不出。”
“那是什么意思?”我根本就没练过内功,都听不懂他的话。
“若说真气是水,那真元便是水之源,真元的强大与否,决定了真气的力量与攻击方式,是修炼内功之人,最注重的关键所在。可是,你的真元却只蛰伏不出,因你完全不懂心法引导,真是奇怪。”
闵秋也插嘴道:“为何会这样?”
顾因摇摇头,继续道:“更奇怪的是,你体内,有两股寒热相反真气,游离于各窍穴间,散而不聚。如果真和太极宗有关,那么你体内的真气,该是太极宗的阴阳之气。”
“阴阳之气?”我想起那日,在水底,背上涌入两股奇怪的气流,那难道就是顾因说的阴阳之气?
顾因站起身来,在我床前踱着步子,细细思索道:“我曾听师父说过关于太极宗的事,却不知,原来太极宗本就是阴阳家,如果真是阴阳之气,为何又与真元完全无关呢?”
我却没工夫想那些事情,只问他们道:“那照刚才所说,伤我之人,就该是天宗了?”
顾因一顿,眼内射出坚决之意,道:“我敢肯定是,天宗多女子,而那刺客,正是女人!”
“天宗?”我咀嚼着这名字,莫名其妙有一种熟悉感,脑中一片云雾飘过来,似乎那就和天宗有关,可答案又包裹于云雾之中,根本看不清。
可我什么时候遇见过天宗?难道是我失忆之前?我从未出过山,又怎会与天宗有瓜葛?
“天宗的人刺杀我做什么?”我喃喃念道。
第一次,我无比想知道,我忘记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