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被她一说,顿时浑身如堕冰窟,一阵寒意漫上来。
自己当真也是被从父母身边带走的?
她忽然想到一事:“那,可是,那妇人已经……”
“那妇人没死。”阿沅道:“师父让我去动手,我一时心生慈软,放了她一马。当时想,只是个丢了女儿的可怜人罢了,何苦取人性命呢?便将她带到益州城外一处荒村,随她去了。”
云裳的手轻轻颤动起来:“莫非,莫非真的。”
“你若不信,可在宗内打探打探,丝娘们都是怎么来的。”
云裳心中,早已对阿沅的话信了七八分。
她说的没错,哪里去找那么多个个美貌可人的孤女。她知道丝娘,天宗的弟子,除了嫡系以外,还分丝娘,卫娘和花娘。
资质最好的丝娘,都是去王公贵族身边,或卧底或行刺或筹谋,其次的,像她这样的,也都是江湖上有名望有利用价值之地,或是达官贵人家中。
卫娘则是专责习武,不习媚术;花娘则是在各地妓馆内,刺探消息,略习武功,主习媚术。
只是她从未想过,自己是有爹娘的!
阿沅见她呆愣愣没了反应,轻叹一声:“以仇为亲,这种感觉,我懂。”
云裳喃喃:“我得去找她,我得问清楚,若我有爹娘,那个叔叔又是怎么回事?”
她只记得有叔叔,关于父母的记忆,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你相貌已变,她还能认出你吗?”
云裳闻言,脸色一变,忍不住又流出两行清泪。
“天宗如此泯灭人性,荼毒多少人家,害人失女,甚至家破人亡。你还不知,或许是我这个棋子的作用格外重大,天宗将我抢走之际,一把火,烧了我家,爹娘亲眷,统统葬身火海。只除了,一个哥哥。”
云裳又伸手过去,握住阿沅的手,心中酸楚凄苦,涩涩发疼。
她忽听得阿沅说有一个哥哥,脑中闪过一件事,忙道:“倒是有人打听过你!”
“什么?”阿沅惊讶道:“谁?”
“那时你刚被送入大狱,我在宫中等着宗主派人来接,宫中一个浣衣局的小宫女找到我,说有个男子想打听丽妃娘娘下落,若有消息,可付五百锭金!”
五百锭金!这些钱,足以买下一座城了!
谁那么有钱,有那么迫切地要打听她的下落?
云裳之所以记得,就是因为那酬劳太过可怕。不过她当然不会说出去,后来那宫女有没有在别处打听得知,她就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那男子是何人,又为何要打听阿沅。
阿沅则一颗心扑通跳起来,是哥哥!一定是哥哥!
那时候唯一关心她的男子,一个该是孟千秋,可他自身难保,以去了蜀国,还是云裳帮忙找了人成他的替死鬼,顶包替他上了刑场。
那另外一个,唯一的可能,就是哥哥了!
五百锭金!能拿出五百锭金的,天下想来也没有几人,会是谁呢?阿沅这么想着。
一旁默默无言的香铃儿也想到了,忍不住跳起来:“一定是阿沅哥哥!”
云裳惆怅道:“可惜那时,我没动别的心思,没去打听那人是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香铃儿掰着手指道:“能拿出五百锭金的,非富即贵,等咱们一统天下之后,一家一家富商挨个儿找过去!”
“一统天下?”云裳愕然张大了嘴。
阿沅定定地看着她,点点头:“是的,从天宗和柳相手中,将天下抢过来。云裳,你要决定,是帮天宗,还是帮我。”
云裳骇然望着她,就算她想到自己可能是天宗从父母身边抢来的,可是和天宗作对,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阿沅当然知道她心中的犹疑,是以刚才说了那么多,就是希望她能认清,天宗对她们,没有恩,只有仇!只是几句话间,就想让一个人改变原有的信念,太难了。
她看着她诚恳道:“就算不帮我也没关系,我们今日的见面,只要你的人不说,天宗不会知道。还有,益州城外那个荒村,我会把地址给你。龙头帮在益州有人,想来你去查找也非常方便。”
云裳默默退回榻上坐着,沉思不语。
阿沅轻叹一口气:“数日之内,会有一支大军经过长江,我不是非要你帮我,但为了你的安危,也为了少些人送命,你最好,让龙头帮的人不要插手。”
云裳又一次愕然,大军!此时孟梁酣战之际,还有哪里来的大军!
连龙头帮都不知道!
“阿沅。”她轻声喊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龙头帮内,还有不少柳相的人。”
“鬼王宗的人。我知道。”阿沅点点头。
“鬼王宗?”云裳的眼神又迷惑起来。
“是,还没告诉你,柳相的真实身份,他是上一代鬼王之子,这一代鬼王的兄弟,也许就是他牵线,鬼王宗与天宗合作,准备瓜分天下。”
云裳喃喃:“怪不得!所以,我怕龙头帮的人,我不能完全控制。”
“你是对龙头帮有感情,还是对龙帮主有感情?”阿沅忽然问道。
云裳心头一震,讶异地看着阿沅:“你怎的,问这个?”
“因为对你了解。”阿沅微微一笑:“其实你是多情的人,虽然我们从小修习忘情之术,又有几人能真正无情呢?你看你对我,一直以来都是情深意重,直到此刻。”
“而你对龙帮主,刚刚你说到负责让他生不如死的时候,那带着苦涩的一笑出卖了你。你对他,是有情意了吧。”
云裳听着阿沅的话,一张脸变得惨白,静了半晌,方道:“若是以前,我必不会告诉你,因为这违背了宗内教义,违背了我们修习多年的心法。而对目标者生情,更是大忌,违者将受宗内一等责罚。”
一等责罚,剐皮剔骨,尸不如穴。
她抬起头幽幽地看着阿沅:“可现在,我反而可以轻松地对你说了,因为你已不算天宗之人。”
她惨然一笑,微微点头:“是的,我敬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又对我百般柔情,虽然,那柔情,可能并不是对我。”
她说着,低下头去:“所以我不希望,自己结束这个任务,我希望我一直有利用价值,龙头帮也一直有利用价值,那样,我便能一直,做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