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翡翠城公敌
“整个，翡翠城？”白泽师听着普利斯的话，体会着其中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忽然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这个国家由大大小小的贵族组成，但真正可以改变这个国家的人只有那么几个，譬如皇室，譬如五百年前延续至今的五个黄金家族，经过数百年的努力，皇室与这些老权贵的明争暗斗中，虽然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和平，可事实上，皇室一直以来才是式微的一方，后来经过高文选候的大刀阔斧，皇室才真正有了改变局势的能力，你父亲就是其中的关键！”
“那些黄金家族想要将皇室赶下皇帝的宝座，他们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你父亲，你是龙唯一的儿子，所以被当成了破局的方向，只要你的命在他们手中，皇室就不可能完全信任龙的态度！”
还是那个破落的酒馆，酒馆里三三两两的人也还在对他们窃窃私语，下午的阳光照进昏暗的环境里，并没有让白泽师感到任何暖意，他感觉自己仿佛就活在虚幻的梦中一样。
在这之前，他只是一个生活在偏远乡下的小山民，胸无大志，享受安乐，他也以为自己会这样平淡无聊的过完一生。如果有机会，他或许会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做一两件有意义的事，但不会留下名字，即使名字不小心被人知道，但很快就会被忘记，旅途疲倦了，就回到塔塔村继续安逸的生活，没有任何势力会关注到他，他只不过是红土大陆漫长历史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他的敌人永远只是那些破坏塔塔村安宁的大野兽。
直到那个死去的父亲突然又“活了”过来，他的生活随之而来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虽然对父亲他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恨，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却是欢喜的，因为父亲并没有死，母亲死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并非是孤身一人。
就算来到翡翠城之后，他也没想过利用父亲的名义和权势去为自己谋取什么利益，他只想变强，这种变强的心理，或许有一部分是对父亲的不谅解，想为母亲出口恶气，但更多的部分，其实是想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并非那么没用，就仿佛是在学校得到老师奖励的孩子，回到家里跟长辈炫耀的心情，要看着他为抛弃自己的行为后悔。
但是他没有想过父亲身上居然背负了这样仿佛群山重压般的压力，被皇室猜疑，被顶层贵族们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战国的那些顶级势力们都是他的敌人，没有朋友当他背后的支柱，他只能孤军奋战，在夹缝中求生，如今他只是站在父亲的背后，无形中所感受到的恶意已经让他头皮发麻，更何况是站在他前面承受全部刀光剑影的父亲！
父亲那么多年不去看望他们母子，其实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就像当初暗中把母亲送到塔塔村的心情是一样的。
“现在你明白你父亲的苦心了。”普利斯看着男孩那张被仇恨蒙蔽太深的表情，叹息道：“龙其实没有太多的选择，他只能这么做，虽然会亏欠你们母子太多，但为了你们母子的周全，他只能狠下心来。”
白泽师低下了头，拳头敲在桌子上：“他为什么不离开，只要他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
“那样会死很多人！”他这句话没有说完，就被普利斯截断了：“龙当然可以一走了之，他如果想离开，整个战国甚至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可是他走之后，军机处的人怎么办，龙骑军的兵士怎么办，他们是龙的嫡系，皇室或者那些顶级贵族想要重新接掌军机处，他们肯定会遭到清洗，那样就真的是血流成河了，龙就是不愿看到这样的惨状发生，所以才继续守着总帅的位置不放！”
“那他要守到什么时候？”白泽师不解。
“守到高文恭弥顺利接掌军机处！”普利斯看了他一眼：“无论如何，高文恭弥在名义上还是龙的儿子，而且他的母亲是红莲公主，有皇室一半的血脉，如果是他接掌军机处，大概也是红石大帝最想见到的结果。”
白泽师想了想，却忽然瞪大了眼睛。
普利斯看到他变幻的神情，顿时赞赏的点点头：“你也想到了！”顿了顿，又复杂的笑道：“原本按照龙的计划，等到高文恭弥从圣庭修学回来，他就会把手中的权力一步步下放给他，但这个时候却出现了一个变数，你的身份被翡翠城的某一个顶层贵族知道了，那天，龙之所以来不及赶回去见你母亲最后一面，是因为他在途中遇到了那个贵族派过去抓你们母子的杀手，你的身份已经暴露，继续把你留在塔塔村已经不再安全，只能将你接到翡翠城，在这里，有你父亲，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不过，虽然他们不愿意承受你父亲的反扑，却也暗中将消息透露给了皇室，你的出现，就像压在龙和皇室之间的最后一根稻草，红石大帝担心你的出现，是龙为了培养你做接班人所做的安排，这让本来就破裂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严重，皇室肯定是不会把军机处让出去的，军机处是整个军部的心脏，历来只能掌握在皇室信任的人手中，这是底线，也是他将来与那些顶级贵族抗衡的筹码，不过，现在的局势还没有糟糕到图穷匕见的地步，每个人都在观望，都在等待别人犯错，一旦踏错一步，那就死定了。”
“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要成为这场博弈中第一个被牺牲掉的棋子！”
很多事在今天的这场谈话中已经变得清晰明朗起来，父亲其实并非想象中的生性薄凉，也并非是那种为了权势地位可以抛弃一切的人，正好相反，他要承担的责任反而有太多太多了，所以只能抛弃一部分的东西，成全另一部分的东西，正因为是这样，所以他才能得到母亲始终初心不悔的等待吧。
母亲很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对父亲没有恨，只有深深的担忧，只可惜他理解得有点晚，而且取得谅解之后他也仍旧不知道如何和父亲相处，但就像普利斯所要表达的意思那样：保护好自己，就是对你父亲最大的帮助。
现在他也明白了他是这次权势博弈中的关键，现在是三方势力的博弈，势均力敌，勉强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均衡，但难保不会有人忍不住动手，那些有异心的贵族们想利用他挑动白泽龙跟皇室的关系，他们好作壁上观，渔翁得利。
但最有可能动手的却是皇室，选候皇帝当初挑选白泽龙作为守护皇室的利剑时，虽然并未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他的身上，但可以说是占了绝大部分的关键，原本按照正常的轨迹，娶了红莲公主之后的白泽龙对皇室的忠诚必定更加牢固可靠，然而他做梦也想不到，他最大的败笔也是出现在红莲公主身上，他亲手培养的利剑，或许有一天会转过身来，把那锋利的一面对准皇室。
红石大帝不可能安静的坐以待毙，所以每个人都在等，等红石大帝的忍耐极限在哪。
普利斯之所以会把这些事说出来，也是为了让他看清目前的局势，考虑到白泽师对他父亲的不理解，有些东西提前让他知道，虽说不能马上成为白泽龙的助力，至少也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扯他的后腿。
午后的狄摩区，让人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一如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感受不到繁华城下的幸福那样。
经过这段时间的缓冲，白泽师的心情已经差不多平静下来，他目前要做的事情不多——不扯白泽龙的后腿就行，而普利斯今天带他来到这个普通人都不愿涉足的地方，似乎也和他目前的处境有关，但普利斯不说，他也忍住没问。
时间就像手里的细沙慢慢流逝，黄昏夕阳，酒馆外面走来了一个极其瘦高的身影，那被夕阳拉长的身影像是弯折的竹条，一直延伸到白泽师身边的脚下，他的目光下意识动了过去，和他有相同反应的人很多，除了坐落在四周的酒客，其中也包括了那名沉默寡言的酒馆老板，店老板抬起了头，目光闪动了两下，随即又低下头去，专心拿着布巾擦拭酒杯。
“来了！”
白泽师清楚的听到了普利斯的自语声。
“我们要等的人就是他么？”
“嗯，一个受到命运亏欠，自甘堕落的人！”普利斯这样说着。
那个男人很瘦，但身高却接近两米，像是一根行走的竹竿，让人担心下一秒他就会被风吹倒，白泽师并没有用貌取人的习惯，但这个人确实除了身高之外，毫无其他可取之处。
身材消瘦的男子径直走向店老板的所在，店老板也不说话，拿起刚擦拭完的酒杯，倒满一杯晶莹的酒液递到男子的面前，男子仰头咕噜咕噜地灌下，他喝得很急，有一半从嘴角溢了出来，胸口的衣服被酒液沾湿了，白泽师这才发现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衫。
男子喝完酒之后，立刻就躬起身形，趴在店老板面前的柜台上剧烈咳嗽起来，整个酒馆充斥着男子刺耳难听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男子微微抬起脑袋，瞪起发红的眼睛，冲着店老板大声喊道：“再倒！”
店老板不为所动，摇头道：“就这样吧，你已经没钱赔付酒馆的损失了。”
男子怒视着店老板，看了几秒之后不甘地把目光转开，随后凶狠的目光开始在酒馆内游离，片刻，他将目光落在了白泽师的身上，相比酒馆其他破破烂烂的人，白泽师的身份就显得很鲜明。
他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望着白泽师，声音干巴巴的道：“把你身上的贝鲁拿出来！”
“在这里！”普利斯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毫无个性可言地将钱袋扔在桌子上。
看来男子只想谋财，不是草菅人命的亡命之徒，也或许是普利斯极力的配合，让他觉得很满意，拿到饱满的钱袋之后，就惦念着酒馆老板的酒去了。
但他只是走了两步，普利斯的声音就传到了他的耳中：“罗西南多，有一笔交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被普利斯叫作罗西南多的男子忽然停住脚步，微微偏过头，冷肃的目光凝视着普利斯，那抹目光包含了许多许多东西，有惊疑，有凶厉，有复杂，有痛苦等等等等，片刻，他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回应的话这时才慢慢的传了过来——
“没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