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佛轩。
名字甚是怪异。
邢川心中诧异,却也是暗暗思忖,心思之中倒有几分释然,只因先前所遇离奇也是不少。
邢川见小沙弥兀自走进庭院中,心中所想暂时压下,旋即跟着走了进去。
院中芳草萋萋,碎花点缀。
一颗菩提树挺拔,于院中平添了几分禅意,不禁使人心中平和。
小沙弥径直入屋,只是邢川却是驻足不前,目光落于菩提树下。
树下,有人对弈。
一道袍老者,一和善僧人,一白面书生。
只见那道袍老者与那僧人你来我往,落子时而飞快,时而踌躇难定。
一旁的白面书生素扇轻摇,笑意翩翩。
三者虽样貌和善,邢川却是不敢上前,当即只做站状,在远处看着,落子清晰印去眼帘。
“我师正在对弈,且勿扰烦。”
邢川正看得入神,却听别人一声言语,当即回过神来。
沙弥走近:“师傅他终日沉于棋艺,时常数天难决一局,施主若是眼乏就到屋内歇息吧。”
邢川见小沙弥语气和善,当即莞尔,就欲进屋。
忽尔只听一子落盘,那一旁的白面书生倏然大笑。而那道袍老者也是一挑长眉手弄花白胡须嘴噙笑意。
白衣僧人亦是拂袖而起,嘴角轻挽。
“佛道儒魔,今日却已齐聚。”
僧人轻笑一声,眼中精光一闪,面已朝向邢川。
邢川心中微微一诧,话语如鲠在喉。
僧人见到邢川如此模样,却也没说其他。
旋即只见他一拂袖袍,那在一旁的儒雅书生,花须老者便化为一缕青烟,袅袅散尽。料想这二人皆是虚化而就。
“徒儿,为师吩咐你的事可办好了?”
“师傅今早吩咐徒儿去湖边取鱼,鱼已取来。”
小沙弥答道。
旋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了,遂道:“师傅今日参道有果,终是佛纳苍生,徒儿在此恭贺师傅。”脸上甚是欣喜。
小沙弥揖首,并非合十。虽着僧衣,却不行其礼,不用其规。邢川见此情景也是见怪不怪了。
眼前这大小和尚所说的话,所用动作不囿于佛教禅礼规法,换句话说就是只余半分和尚样子,显得不伦不类。
“呵呵……徒儿错了,为师今日之局亦是和解,只是此局不消半日,此番皆因这位小友的到来。”
说着,只见僧人目光落向邢川。
“参禅悟道今日破,道分阴阳却相合。”
“也罢,半日光景也好过枯坐无尽岁月……佛亦是道,大道至简,量他紫府一道亦是容归其中,执一道终难大成,此乃吾感。”
“小友若是有意,可否与我一观这物反天成,阴阳之说?”
“徒儿,取鱼来罢……”
还未待邢川有所动作,便见那小沙弥已是奔至屋中,去取鱼了。
“前辈还是高抬小子了,小子弱如凡尘微末,怎堪论说阴阳?”
邢川只得拱手推却。
只是还未等他说完,在那僧人盈盈笑意中,只见小沙弥已是提桶而来。
邢川心中不禁暗叹这小和尚撒起脚丫子来竟是比兔子还快。
桶落地,小沙弥又是取得盆来,此番动作麻利非常。
随后只见那僧人挽了挽袖子,双手从桶中掬水至盆中,最后又是将桶中的两条鱼移至木盆。
僧人手法熟络,竟是透露出丝丝玄奥,邢川一时误入其中。
“小友且随我一观这盆中之鱼。”
僧人伸手示请。
邢川遂朝盆中看去。
“可看出什么了?”
“鱼有两色,一黑一白。”邢川直言如实。只是他所说的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由此,说完之后邢川便面红耳赤,暗叹自己愚笨。
不料僧人点头笑道:“所言极是,道亦有两极,一阴一阳尔。”
道不道的,邢川还是知道一些的。
素来有:仙于道之尽头,彼岸花开。
为世人所熟知。
“道曰东驻,佛曰西处,须臾心处,便是仙路。”当即说了出来。
邢川不知这和尚本应修佛法却研究道家论说是为何故。
“哈哈,好一句须臾心处,便是仙路!”
僧人转而又道:“只是这道之东,佛之西却是无稽之谈。”
旋即僧人一拂水面,水纹晕开间,只见两条鱼儿迂回游动,你追我赶,只一会便见盆中黑白交接,转眼塑成八卦。
“小友可看出什么了?”又是这句话。
“道分两极,却又相合,无穷尽也……”
“无穷尽者也,或达彼岸,沐霞飞仙,是为穷尽。”
僧人徒自嗟叹,随即一指而下,轻点水面,即是玉界琼田。
僧人像是看出了邢川的困惑,当即莞尔一笑。
“这鱼之一道,穷尽阴阳,正可谓物反天成,一花一草一世界!”
“小友请说,这修道之说又当作何解?”
“修道便是修筑紫府,固有及至天上,先过紫府,紫府是为修仙之根本,桎梏。万道基于紫府!”
僧人白衣飘飘,笑道:“好一句万道基于紫府,果真误人万古!”
“焉不知大道至简,紫府一道,佛道殊途同归,佛亦是道,所求亦是为成就不朽!大道无穷啊……”僧人长啸一声,颇有几分苍凉。
“奈何,执此一道,执此一念终难成……”僧人口中呢喃,眼中落寞。像是追忆着什么……
突然只见精光一闪,眸光湛湛,看向邢川。
“万载之战,终有了结,乱世飞仙,吾终之愿……”
僧人心中所想,邢川自是不知。
随后僧人灼灼目光敛去,恢复和善。
“小友误入我灵墟界,非我之接引,于另一方面说你我也算是有缘。”
“只是凡事皆有定数,是为因果。小友心中有问,亦或有解,亦或无解,我痴鱼道人不便道尽。”
邢川仰首,看了眼痴鱼道人,他知道这和尚定是知道什么。自己跌落悬崖,识海突经异变,之后便被莫名传送至此。
只是这和尚不肯说,自己也是没有办法。
邢川眼中落寞,心中像是压抑着什么。
痴鱼道人面朝邢川道:“胸中怨怼燎燎不息,识海又遭逢异变,终为祸端。”随后顿了顿道:“也罢,也罢,你离去吧……”
痴鱼道人摇头。
随即一挥袖袍,邢川只觉浑身一轻,已是置身虚空。
蓦然梵音缭绕,空寂祥和。
邢川朝周遭望去,只见时空明灭,一时显得光怪陆离。奈何梵音直入心脾,仿若能镇守灵魂,邢川顿时也就不为其他所扰了。
灵墟界。
邢川身影消失。痴鱼道人随手一招,随即便见那小沙弥化为一缕青烟,袅袅余尽。功参神化,一见便知。
痴鱼独自伫立着,低头垂目,像是思索着什么,亦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突然,他眼中决然,随即一指朝前虚点,无声无息。
一冥冥中的气机便破空而出……
“此战,亦有我梵天!”
痴鱼口中呢喃,神情中透露着一种决绝。
……
邢川破入虚空,仿若跨越无尽距离。
突然,一股气机极速笼罩而来,邢川只觉耳目一眩,已是不知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