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那天是要去书店买书的,谁知道,他就这样看见了楚楚。
当时的楚楚,正站在书店的最后一排,陈默看到她时,她正在看一本漫画,半边脸被滑落的长发遮住,只能看到牛奶般的肤色和格外清澈的眼睛。她穿着一件纯黑色的上装,在人来人往的书店里,安静得象一个天使。
陈默走到站在门口的店员面前,轻声问着自己要的书,店员是个个子很矮很爱笑的女孩,她摇摇头,说:“我们这里没有这本书,是小说吗?”
“是本小说,封面设计得很旧。”陈默说道。
女孩低下头拿起一张纸,仔细地看了一遍,抬起头说:“我们这间店没有,你方便的话留下书名,下星期再过来看一下吧。”
陈默点点头,拿出笔来给女孩写书名。这时楚楚放下书,向门口走来,在她经过陈默身边的一瞬,他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道,陈默知道这个香水有一个很美的名字。等到他走出书店,楚楚已经不见了,弥漫的空气中,只留下,香水芬芳的味道。
我们都会遇到一个人,然后,就这样的错过。
陈默坐在“没事”酒吧,旁边是薯条和一瓶冰啤酒,酒吧里的人不多,很安静。一对恋人在他斜对面的桌子亲密地低语,而四五个好象IT工程师的人,在一张大圆桌旁争论着什么,还有一位化妆浓艳,穿着暴露的女郎在窗边独自抽烟,各种牌子的啤酒小姐不停地走来走去,音响里放着一首叫做《流年》的歌。他喜欢这个酒吧昏暗的灯光,还有这里的冰啤酒,犀利的口感如同刀锋入喉。他也喜欢看着身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匆匆而过,美丽或者悲伤,欢喜或者懒散,好象一出出人生的戏剧,在这里悄悄地上演。而他,不过是一个很好的看客。在酒精的作用和恍惚的歌声中,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他轻轻拿起纯钢的ZIPPO打火机,慢慢点燃一支烟,这时只听酒吧门口的铃铛清脆地响了两下,唐青走了进来。
唐青很瘦,属于怎么吃都没有反应的那一类型。她穿着一件很别致的白色翻领毛衣,淡蓝色的牛仔裤,一头直直的短发和大大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她那挺拔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会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陈默有时觉得,她冷漠的时候,很象自己手中,这一瓶冰凉的啤酒。
唐青走过来,坐到了陈默的对面。
“早就到了吧?”她看着陈默手中快要喝完的啤酒,“今天加班,他们一直让我给领导打文件,好几份,累死我了。”说完转过头,对走过来的服务员道:“一杯咖啡。”
陈默透过眼前的烟圈看着唐青,他是在一个托福班上认识唐青的。当时她坐在他的前面,一副认真学习,不亲眼见到自由女神誓不罢休的样子,正好陈默那一阵子工作很忙,经常缺课,就不停找她借笔记,借磁带,最后唐青干脆自己直接把笔记整本地复印给他,然后告诉他不需要上课了,因为马上就要考试了,她也看不出来陈默有什么必要上课和要笔记,他完全可以把报班的钱给她,或者干点别的什么,就是不要占一个名额还不去。陈默听到她的话后,很是惊讶地看着她,然后自己很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得象一个孩子。最后,陈默说,我们可以找一个地方,找一个时间,好好谈谈这件事。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和唐青在“没事”酒吧里,坐到了一起。
那天的阳光很好,陈默看着温暖的光线从窗户悄悄走进,然后慢慢地停在唐青苍白纤细的手上。唐青说她在一家银行的信用卡部工作,只想学好英语去外企或者出国读书,现在干的工作没有意思。她温柔而动听的嗓音和她无动于衷的表情,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而又如此亲近。当时的陈默无意间抬起头,面对着唐青那一双有着长睫毛的大眼睛,竟然觉得有一些恍惚。
那天他送唐青回家时,已经很晚了,从酒吧出来,两个人沿着街道默默地走着,不时有出租车亮着空车灯停在他们身边,看他们是不是要打车,然后又都加大油门,空车而去。他们一直到走到街的尽头停住,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两人静静地并肩站着,看着斑驳的树影洒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和脚下的林**上,而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在凉凉的微风中忽分忽合,如同一场光与影相互纠缠的舞蹈。
唐青的声音如夜色一般温柔:“那我先走了。”
陈默轻轻点了一下头:“再见。”
看着唐青坐的出租车,从自己身边疾驰而去。陈默慢慢点燃一支烟,在如水的月光中看着自己孤单的影子发呆,直到抽完烟,他才打车回家。
陈默和唐青的故事,一切都是从那个夜晚开始的。他们和别的恋人们没有什么两样,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然后争吵,哭泣,拥抱,和解。然后是更激烈的争吵,更激烈的拥吻。陈默之所以没有解开唐青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因为唐青的骨子里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女孩,每当他要对唐青起坏心时,她只要用她那双大眼睛坚决地看他一眼,陈默就会被她的眼神弄得不寒而栗,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行醒目的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时,看着她突然变冷的眼神,他有时会这样想:“那一晚在酒吧的唐青,是不是他的想象?”
唐青的咖啡端上来了,她喜欢喝很甜的咖啡,总是要在咖啡里加很多很多的糖。陈默把自己这边的糖罐推给她,她一边撕着糖袋,一边歪着头对他说:“我在SOGO看中了一双凉鞋,绿色的,是细带的高跟,你什么时候陪我去看看?”
陈默没有说话,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垂下眼睛,点着了一根烟,“你说话啊,到底去不去?”唐青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陈默望着她的眼睛,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道:“青青,我们分手吧。”
唐青正在搅动咖啡的手猛然一抖,小勺和瓷杯子地碰撞在一起,那声音,在酒吧乱纷纷的背景里显得清脆而刺耳。唐青仔细地看着陈默,仿佛不认识他似的,她的眼睛在一下变得异常明亮,陈默觉得如果目光是一把刀子,他很可能已经在那时被碎尸万段了,“我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你是认真的吗?”她一字一句地问道。
陈默看着桌上的酒瓶,用很清晰的声音说:“是的,我想过了,我们还是分开吧。”
“你今天晚上就是要和我说这些,说你要分手的事,对吗?”
“是的。”
唐青低下头去,看着手中搅动着的那一杯咖啡,“为什么?”她低声问道。
“青青,我——”
“到底为什么?我要一个理由。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我们不再适合在一起了。有些东西我们已经失去了。”
“我不明白你说的,我们失去了什么?”
陈默看着她的脸,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对你的感情。”
“是吗?那我要谢谢你了,谢谢你没有感情,还陪了我这么长的时间。”
陈默没有再说话,他看着唐青面前的杯子,他看见了一滴眼泪,轻轻地,落进了杯子里。他的心里陡地疼了起来,他知道会疼的,只是没有想到这疼痛会来得这样地急促,这样地措手不及。四周忽然变得非常安静,安静得如同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只剩下每一次,疼痛的呼吸。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问这这么笨的问题,”唐青抬起头,“是不是分手的时候,都会有人这样问,而总也有人也已经准备好了回答,只是要求接受,对吗?”
“对不起。”陈默说道。唐青没有理睬,“有一次你说我冷漠,说有时我看你象陌生人,说我象,一瓶冰凉的啤酒。”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因为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对我的感情。我好象有预感,这一天我迟早要来的。可是我第二天一见到你,就什么都忘了,是不是很傻?”
“我还是要谢谢你,因为你最后还是说了真话,起码你没有说我很好,说将来还会遇到很多人适合我——,”唐青说不下去了,“算了,说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她站了起来,“我先走了,你在我那里的东西,改天我会还给你的。”
陈默看着唐青转身离去的背影,白色的毛衣和那个柔弱的肩膀,在灯光里模糊成温暖的一团,转眼就看不见了。他喝光最后一口啤酒,环视了一眼酒吧里的人们:原先来的人都已经走光了,现在换成了一帮吵吵闹闹的高中生和几个生意人。没有人注意过他们,没有人看到有人哭过,有人刚刚在这里心碎。他自嘲地想着:今天,我成了主角,却没有了看客。
他站起来走向门口,一边走一边清楚地听到王菲的歌声,在空气中懒散地漂浮:“````````,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