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1398)闰五月,明太祖死,皇太孙朱允炆即位,以第二年(1399)为建文元年。太祖遗诏各藩王都留在各封地,不准进入京师。燕王朱棣从北平赶往南京奔丧,却被朝廷派人持敕符拦截在淮安,勒令返回。朱棣听到诏书后就不再前进,并依照遗诏让三个儿子到南京为其皇爷爷朱元璋举丧。
正值初夏时节,后花园内曾经艳压群芳的粉色牡丹已经日渐凋零,显得无比娇弱,不堪一击。但池塘中睡莲的花蕾正是含苞待放之时,那股盛放的力量已然呼之欲出。
窗外郁郁葱葱,翠色正浓。但屋里的人儿却丝毫不为所动,专注于几案上未写完的诗句。一个身着青色华服,身材挺拔的男子站在几案前,正书写着陆游的《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王爷,京中来报。”侍从走进书房,在距离几案一丈左右处站定,低着头将刚从信差手中接过来的急报双手奉上,打算呈给朱棣。
“三保,不必呈上来了,你念给本王听罢。”朱棣目不转睛地书写着诗句。
“是。”侍从刚打开急报,就脸色骤变,立刻下跪。
“怎么了?”朱棣眉头微蹙。
“启禀王爷,皇上。。。驾崩了!”侍从的声音不住的颤抖。
“什么?!”朱棣眉头紧蹙,神色凝重,手中紧握的毛笔停了下来,握着笔杆的手由于用力而青筋暴起,手指的骨节泛出死寂的灰白,停笔之处由于笔尖的停顿而晕开一片墨迹。“备马,传令下去,挑选五百精兵随我赴京,即刻起程。”
“是,王爷。”
朱棣带领五百精兵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往应天府,到了淮安,却遭到朝廷所拍兵马的阻拦。
“站住!”几个士兵持长矛拦住朱棣及其兵马。
“我乃是燕王朱棣,听闻父皇驾崩,特从北平赶回京师奔丧。你们是何人,胆敢拦我去路?!”朱棣愤怒地低吼。
“回禀燕王,太祖遗诏有令,各藩王留守封地,不得进入京师。须遣各藩王世子及其他郡王入京守丧。我等奉命在此镇守,如有得罪之处,还望王爷恕罪。”士兵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本王回去便是。还请转告皇上,吾儿几日后便到京师为先皇守丧。”朱棣心中极为不满,但又不便表露出来,只好即刻调转方向,带领精兵赶回封地。
应天府奉天殿内。
“朕刚登基不久,对朝中形势了解的还不甚详尽,如有决断不周之处,还望众爱卿及时指出。”坐在龙椅上的青年面容清秀俊朗,貌似文弱书生,与他身上雍容华贵的龙袍和头上的旒冕格格不入。
“皇上圣明,我等必将竭尽所能辅助陛下。”文武百官异口同声回应道。
“如此甚好。众位爱卿可有事启奏?”
“启禀皇上,燕王诸子昨夜已抵达京师,今早已拜谒了先帝,现在殿外等候,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安排他们三人?”黄子澄上奏道。
“魏国公,你既是他们的长舅,暂且就将他们三人安排住到你府上吧,就有劳你替朕好好招待他们了。”
“皇上言重了,微臣遵旨。”
中军都督府内。
“大人,燕王世子及其两个弟弟已经到达府上,是否请他们到正厅来先见过大人?”管家向魏国公徐祖辉请示道。
“嗯,请他们进来吧。”徐祖辉慢悠悠地品着茶。
“侄儿拜见舅父。”燕世子领着两位少年郡王走进正厅,齐声行礼。
“世子与两位郡王远道而来,臣有失远迎。”见到世子与两位郡王进来,徐祖辉才连忙站起身,上前迎接。
“舅父言重了,皇上安排我们住在这里,多有打扰,有劳舅父费心了。”
“哪里哪里,舅舅招待侄儿,这本是应该的的。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想必三位已经疲惫不堪了,我且让管家带你们去卧房休息片刻,稍后我准备了一些小酒小菜,为你们接风洗尘。”徐祖辉脸上堆满了违心的笑容。
“多谢舅父,侄儿们先行告退。”世子回应道。
北平燕王府。
“王爷,道衍师傅求见。”侍从向朱棣禀报。
朱棣端坐于书房内研读兵书,迟疑片刻,放下手中的兵书,回答道:“请他进来吧。”
“贫僧道衍参见燕王。”
“不知师傅今日所来何事?”朱棣佯装不知。
“如今建文帝登基,王爷的处境可谓如履薄冰,不如早作打算。”
“早作打算?师傅莫不是要劝我起兵造反?”朱棣扬眉反问道。
“自贫僧见到王爷第一眼起,便知王爷乃天命所归,日后必为天子。而贫僧,愿意助王爷一臂之力,替王爷出谋划策。若是王爷丝毫不信贫道所言,想必也不会将贫僧纳为己用。”道衍一本正经地说道。
“纵使师傅所言属实,本王也不愿落得个谋逆的罪名。更何况此事并非万无一失,倘若稍有差池,便会祸及家眷。此乃下下策,若非皇上将我逼至绝境,本王绝无反意。”朱棣说的冠冕堂皇。
“王爷一片忠心,实为难能可贵。既然如此,恕贫僧多言了,贫僧这就告退。”道衍心有不甘,但他早已胸有成竹,知道朱棣造反是迟早的事,只是他现在还没做好充分的准备,所以暂时假意推脱罢了。
“师傅慢走,本王就不送了。”朱棣笑脸相送。
洪武三十一年(1398)建文帝采纳齐泰、黄子澄的建议,以‘诸王多因身为皇亲国戚而拥有重兵,大多都目无王法’为由大量削藩,一时诬告四起。八月,朱允炆命曹国公李景隆领兵包围开封,将周王逮捕至京,废为庶人,革去王封,迁徙至云南,想以此牵制燕王。随后又以伪造钞币和擅自杀人的罪名,遣使逮捕湘王朱柏,朱柏闻讯,自焚而死。接着召齐王朱榑进京,废为庶人,囚于京师。此后对代王朱桂、岷王朱楩亦如法炮制,都削去王爵,废为庶人。
“众位爱卿,可有事启奏?”
“启禀皇上,现如今对皇上帝位可能有威胁的各个藩王都已经被废,唯有兵权最大的燕王尚未处置。臣等再三商议,一致认为皇上应尽早处置燕王,以免日后祸及江山社稷。”齐泰上奏道。
“黄爱卿,你意下如何?”
“臣认为应当先处置燕王的同胞兄弟周王,一来可以砍断燕王的羽翼,而来也可以给燕王一个警告。然后再削夺燕王。”黄子澄回答道。
“黄爱卿所言正合朕意,传旨下去,就按照黄爱卿的意思去办吧!”
“皇上仁慈,念及叔侄之情,但燕王却不一定遵守君臣之义啊!此等虎狼之辈,如不及时处置,恐日后招致大祸啊!臣等恳请皇上三思。”齐泰见皇上不听他的劝告,执意按兵不动,情绪激动不已。
“齐大人不必多言,我意已决。退朝。”
北平燕王府内,朱棣双手交叠置于身后,望着窗外漫天飞雪出神,思绪飘到千里之外。
“进来罢,三保。在门口站了许久,本王都替你着急了。”背对着门口的朱棣突然发话了。
“是三保愚昧,王爷明察秋毫,早知道奴才躲在门后了。”侍从小太监听见燕王的话,一时慌了手脚,赶紧走进屋内。
“可是皇上那边又有什么消息了?”朱棣一副心里早有准备的模样。
“是。王爷,据探子回报,前几日代王和岷王。。。也相继被废。”三保战战兢兢地上报。
“周王,湘王,齐王,代王,岷王,皇上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要快啊。”朱棣一字一顿,面不改色地叙述着摆在眼前的严峻形势,似乎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嗯,下一个该轮到本王了。”朱棣转过身来,嘴角竟扬起一丝令人费解的笑容。
“那。。。不知王爷有何打算?”三保试探着问道。
“你去请道衍师傅过来,本王有要事与他商议。”
“是。”
“道衍师傅,王爷有请。”
道衍露出满意的笑容,“贫僧这就随你去。”
“王爷,道衍师傅来了。”
“你先下去吧,把门关上,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来打扰。”
“是。”三保缓缓关上门。
“朝中削藩之事,不知师傅可有耳闻?”朱棣明知故问。
“早有耳闻,此乃贫僧意料之中。”道衍故作深沉。
“但不知师傅对当前形势有何高见,可否与本王细说一二?”朱棣十分客气地问道。
“依贫僧愚见,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不先下手为强,只能任人宰割。与其被扣上一顶莫须有的罪名而被处死,不如奋起反击,殊死一搏。”
“师傅所言极是,但目前以本王的兵力,想与朝廷抗衡,胜算不超过五分。”朱棣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只要王爷有心,就没有办不好的事。兵马可以招,兵器可以造,只是切勿打草惊蛇。至于具体如何去做,想必以王爷的谋略,定能想出万全之策。”道衍露出狡黠的笑容。
“多谢师傅指点,他日本王若谋得大业,必定重谢。”朱棣毕恭毕敬地道谢。
“王爷必能得偿所愿。”道衍与朱棣四目对视,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