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的身上穿着一水的黑色，黑皮靴，黑牛仔裤，黑棉夹克。在这寒冷的冬日，他衣物单薄，却并不缩手缩脚，双手轻轻插在裤子的口袋里，走起路来，如夜的黑发在冷风中飘洒，头发下的皮肤白得像雪，两条剑眉之下，双目精绝，颇有几分潇洒和不羁。
宋野听到杨玄用不属于自己的口吻，阴阳怪气地说：“听了曹明俊的话，又感觉他不像凶手了……可如果他不是凶手，谁是呢？简直连一个可供怀疑的对象都没有了。”
立刻反应过来，杨玄这是在模仿自己的口吻说话呢。换作平常，宋野一定要给杨玄一个白眼，但此刻，他却提不起劲来，因为杨玄所说正是宋野心中所想，他正在为找不到凶手发愁。
宋野无奈地嘟囔着：“哎呀，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我是蠢蛋，行了吧？”
杨玄淡淡否定：“你不是蠢蛋，你只是白痴。亏你还是警察，嫌疑人随便说几句话，就感动得要留泪，把他的嫌疑也彻底排除了。”
宋野不好意思地噘了噘嘴，没想到杨玄连这都能看出来。在曹明俊家中时，自己的确因为曹明俊痛苦的神情而对他产生同情，以至于眼眶发热，好想陪他大哭一场。毕竟，同时天涯沦落人啊，宋野自己也被女人抛弃，深受其痛。
他有些不忿，带着责怪的语气问：“难道你还在怀疑曹明俊？”
杨玄说：“我怀不怀疑曹明俊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对你的职业素养很担忧。”
宋野无语，只能憨笑应对，转移话题道：“快别说没用的，我这不是在跟你学习，努力成长嘛！老哥，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杨玄说：“带着感情去想问题，你只会得到心里愿意接受的答案。你同情曹明俊在感情中的遭遇，偏向于相信他所说的都是事实。那我问你，李静香的尸体出现在曹家驴肉一号店的门前，是巧合吗？”
这已经不是杨玄第一次提到“巧合”这个词了，宋野不明白他这话背后的含义。
杨玄解释：“放弃我们已知的所有信息，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凶杀案，受害人头颅被割下，显然是他杀而不是自杀。在此基础上，难道我们不应该想想是熟人作案还是陌生人作案吗？”
宋野受了提示，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李静香是被熟人……”
宋野只是顺着杨玄的意思去猜，内心其实并十分肯定。
杨玄说：“作案手法相当残忍。如果李静香恰好是在驴肉店附近遇到了陌生的歹徒，那么按常理来说，她的死状不会是现在这样。谁又会在马路上持刀杀人，并割下头颅丢弃呢？很明显，李静香一定是在别处被杀，头颅也是被特意丢在驴肉店门口的。”
“啊？”
宋野惊叫一声，不寒而栗。他想到一件事，不觉又惊跳起来，掷地有声地抛给杨玄：“这么说，那肯定不是曹明俊干的！世上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店门口选作抛尸地点呢？”
杨玄挖苦道：“真是不容易，你终于说了一句有理有据的话，我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宋野已经习惯被杨玄挖苦，直接忽视，专注于案件的分析：“熟人作案？把尸体抛在驴肉店门口？这是说明什么呢？”
“就像猜字谜，如果没有题干，任何人都猜不出答案。凶手这么做，说明他想给警方透露一些信息，而这个信息是他故意让我们知道的，以达到某种引导的作用。”
“引导？”宋野思考着这个词，小心地猜测，“难道他想嫁祸曹明俊？把李静香的死跟驴肉店牵扯在一起，这样，作为李静香准男友的曹明俊，嫌疑就很大了！”
思维一打开，宋野的灵感不断，继续推测：“看来，凶手很可能是站在曹明俊的对立面的。有可能是曹明俊的仇家？做生意难免会和别人结下梁子吧？呀！”宋野突然灵光一闪，“我想到了，想到了！会不会是李静香父亲所说的那个人，所谓‘很合适的同龄对象’？那个人喜欢李静香，但李静香爱的人却是曹明俊，他一怒之下杀了李静香，并且意图嫁祸情敌曹明俊。有没有这个可能？”
杨玄微笑不语。
宋野急迫地瞧向杨玄，想要得到杨玄的肯定：“哎呀，你快说话呀，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终于，杨玄开口了，但所说的却与案件毫无关系：“石头剪刀布，你玩过吗？”
简直大跌眼镜，宋野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杨玄接下来的话更是像绕口令一般荒唐：“我事先告诉你，我会出石头，但为了赢，我到底会出什么呢？我出剪刀，因为我猜到你会出布。我出布，因为我猜你猜到我猜到你出布。我出石头，因为我猜到你猜到我猜你猜到我猜到你出布。”
宋野简直要抓狂了，要发疯了，他不知道杨玄为什么要说这些，完全不找边际，不知所云。
杨玄接着说：“如此反复，我既有可能出剪刀，也有可能出布，还有可能出石头。因为不知道对方聪明到什么程度，所以，其实我猜什么都是错的，不如什么都不猜。”
听到这里，宋野愣了一愣，过了一会，哈哈大笑：“原来你也不知道眼下该做怎样的推理！我还以为你在说什么大道理呢！终于啊，老哥，也有你猜不到的时候，我还差点以为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呢！”
杨玄冷眼瞧了过来，脸上像是撒了霜：“不知道你为什么迷之开心。这个案子有可能超乎想象的复杂，以至于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宋野的脸一下子板住了，感觉杨玄不像是开玩笑。
杨玄又说：“不过你不用担心，反正你有‘迷之开心’的技能，到时候把这个技能开启，就可以轻松结案了。”
宋野立刻严肃起来，他绝不希望看到那种情况发生，不将真凶绳之于法，他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这既是出于对受害人的同情，对凶手的憎恶，更是出于一名警察的高度觉悟。也就是他先前劝杨玄加入警察行列时提到的，一种发自内心的正义感和责任心。
想到这里，宋野问道：“别耽误时间了，快说说，现在我们该从哪里着手调查？”
他神情严肃地盯着杨玄，就好像是杨玄在耽误他的时间。
其实，不用杨玄说，宋野也能想到一些，眼下第一件事，应该要迅速找到李静香的父母。
可是上哪去找呢？
曹明俊不知道，范冰大概也不知道。李静香与这个城市的联系，真的就像杨玄所说的那样，是“浅尝辄止”的，她一死，连找她的家人都成了困难。
可以想到的办法，是去李静香的宿舍调查，那里也许会有李静香亲人的联系方式或地址。
但这似乎很渺茫，宋野琢磨，自己的宿舍里，就根本没有任何家人的信息嘛，一切与家人的联系都集中在手机里，但李静香的手机已经丢失了……
“身份证！”宋野忽然想到，大叫出来，“李静香既然在驴肉店工作，应聘的时候应该会留下身份证的复印件吧？上面会有老家的地址，顺着这条线，一定可以找到李静香的家人。”
可是这样绕圈子，不知又要耽误多少时间？
大雪封路，离开这座城市变得相当困难。
不过，或许可以电联李静香家乡的派出所，请他们帮忙查找？
宋野的脑子里急速地做了这一番考虑，脸上显现出纠结和困难的神色。
杨玄似乎看出了宋野的心思，提醒他：“何必这么麻烦，李静香的父母会主动找你们的。”
“啊？”宋野不解地看向杨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