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的早市一向格外热闹,而今日却比往日更热闹。仔细打听,来的人都是来围观新式学堂招生的。
鹿城的百姓都知道,司徒焕从西北战事回来后,就接任了父亲的总司令一职。还下令要办起教育改革。命人建了新式学堂。今日,便是学堂开办的第一天,就在早市里寻了间屋子,办起了招新的工作。
“请问,这里还缺先生吗?”一位气质典雅的女子,略过门口的询问长队,直径走了进来。
“请问小姐芳名?还有应教的科目和一些个人经历的资料?”司徒焕没有转身,仍旧自顾自的和周子诚,探讨些问题。连开口,也很随意。
“我叫何奈笙,应试国文。”女子但也不生气,朱唇轻启,缓缓说道。
司徒焕和周子诚都一愣,有些错愕,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
司徒焕先回过身,看着说话的女子。峨眉、粉腮,一双水灵灵的清眸炯炯有神,直挺的鼻梁,精巧的嘴巴,模样十分的标致动人。可这张脸,却激起了司徒焕心上静如止水的一弘清泉,泛起了阵阵涟漪。
“小晴...你...是小晴?”他冲上前去,抓着对方的手臂。这是他最本能的第一反应,这张脸和他心中的那人一模一样,一时让他陷入了慌乱。
“这位先生,我想你认错人了……”何奈笙挣扎着想要推开面前的人,有些不悦,一对蛾眉紧蹙着,对于面前人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
“阿焕,你冷静点,小晴她不是....”周子诚觉得眼前的人真的和他口中的人很像,连名字都很像,可他记得他说过,他重要的人已经过世了才对。
“……对不起”良久,司徒焕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松开了对方的手臂,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一般,眼神暗淡空洞。他怎么忘了,他的小晴不在了,她怎么可能是她。
“没关系,这是我的一些个人资料。”何奈笙微微一笑,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虽然是有备而来,却也经不住突如其来的追问。打量着眼前被被悲伤笼罩的男人,心底不禁有一丝疑问。
司徒焕接过何奈笙递过来的文件,打开来看过后点了点头道:“……去里头登记下吧,如果没问题,请明早来上课。”
“那我先进去了。”何奈笙看了眼他所指的方向走了进去。今日只是前来试探,要是再多接触怕是会暴露自己。
司徒焕看着何奈笙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才回过神来,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走到周子诚身边“继续做事吧。”
周子诚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还是那么的倔强,以为只要沉默寡言就能让人以为他已经走出来了,但其实只有他不知道,他浑身的气场都从得知噩耗的那一天起变得截然不同了。他越是这样想要装作放下,越是暴露他心底的悲伤。那背影,看上去是那么的凄凉,透满了煎熬与痛苦,让人心疼。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放不下吗?”周子诚很心疼他。他与司徒焕结识于战场,他早年参军之前与何奈晴有过一段相识,因而在一开始知道何奈晴死亡的噩耗时,他对司徒焕有着很深的不满和偏见,可共同奋战,几次的出生入死,让他渐渐的了解了司徒焕。好几次,如果不是自己拉着他,说不定他就这么随何奈晴走了。
“如若感情是那么容易放下的,那就不算是感情了。”司徒焕听到周子诚的话后,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克制住的伤痛又一次浮上心头。
“小晴她…也不会希望你如此。”周子诚看着他已经泛红的眼眶,才意识到自己又刺到他的痛楚。看着他一脸痛不欲生的模样,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我明白,我会振作。所以现在,我们好好把这个学堂办起来,我想她会开心的。”司徒焕看着周子诚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吐了口气,将自己所有的悲伤情绪压回心底。
“嗯,我们好好的把这个学堂办好。接着干活吧,还有前面拿过来的生员登记的资料没整理呢。”周子诚随手拿起桌子上一沓资料,笑着对司徒焕说。想借着帮他驱散一些心底的阴霾。
司徒焕笑了笑,不语,只是一把拿过他举着的资料翻看起来。周子诚见此,收回了手,赶忙也忙活起来。
一双玉手扶着墙,却在话音戛然而止的那一刻握成了拳装。何奈笙听着司徒焕和周子诚的对话,内心泛起了一阵涟漪。原本冰冷坚硬的内心,好似被这一段透满悲情的对话给击穿。她明明是来此探虚实的,为什么却反而有些被影响了。
片刻后,她从偏门离开了,并没有原路走,或许是不想看见那个人,怕被他满身悲伤的气场所影响。
司徒焕和周子诚两人一直忙到了入夜才离开,回到司徒府后司徒焕拜见了司徒夫人和大哥司徒文后就急忙的走进书房,连饭也顾不上。周子诚担心他的身体,就准备了点点心送过去,走到门口就见司徒焕一个人皱着眉盯着桌上的纸不停的翻看。
“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今天才说过你,你又不记得了。不吃饭在这里看案件的宗卷,小晴知道了会乐意吗?”周子诚将点心放下,拿起桌上的纸看了一眼,怒火中烧。
“小晴的死一天没有弄清楚,我就一天如此。”司徒焕理解周子诚担心他的心,可自己愧对小晴,实在没有兴致和食欲。
“算我求你,多少吃两口,不为别的,就为了小晴,为了替她追查凶手。”周子诚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就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受了多少的折磨,他与他是患难与共的好友,一路走来看着他从驰骋战场的枭雄变成如今这般颓废的模样,真是出自内心的为他心疼。
“好,我答应你。不过此时,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同你商议。”司徒焕一手拉着周子诚,另一只手拿起放置在桌上的几张纸,两人一同走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是发现什么了吗?”周子诚问道。
“还记得今天我们见到的女子吗?我还险些将她错认为小晴。”司徒焕当时就有些疑惑,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之人,于是便派人从警局中抽调了何家的宗卷,现如今他的手中已经有两个案件的宗卷,警局的人虽有意见,可这两宗都是未抓到行凶者,若此中有关联,那人犯也应是同一人,一并查出来也算是做了了结。
“是。可世上相像之人众多,就算被我们碰上了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周子诚想来是觉得有些巧,他们回鹿城后才遇见此人。出征之前生活在鹿城十多年也未曾见过。
“若只是单单长得像,我也不会有任何顾虑。偏偏巧的是她的名字与小晴只有一字之差。如此让我想到了在十几年前,小晴曾有过一个同胞的妹妹。宗卷族谱中也曾有过记载。”司徒焕一面结识一面将何家的案件宗卷递给周子诚,因为何家是世代相传的人家,当时何家一家被灭门,宗卷族谱也一并收入了警局的案件宗卷做以保存。
“你是怀疑,她是小晴的妹妹?可不应该呀,她今日所来穿着打扮,如何看她都像富贵人家的子弟,若真如你所说,她既活着,未何从未来寻过自己的家人。”周子诚翻了几页宗卷,反复斟酌也有些不明所历。
“何家作为鹿城的大家族,喜得贵女的事自是满城皆知。我也从吴管家口中问了。当年生的是双生子,两个都是女孩。长姐取名何奈晴,小妹取名何奈笙。可不知怎的,小妹没过多久便丢失了。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孩子,便对外宣称小女儿患了疾病不治而亡。所以孩子真正丢失的时间,比实际我们所知的早很久,应该还只是个2岁多的幼儿,不足以记得家中的事情。”司徒焕按照从吴管家口中问出来的仔细与周子诚理了一遍。
“因为是双生子,所以长相身形和声音简直都宛若一人。怪不得,我就说天下哪来那么像的人。”一听缘由,周子诚脑海里又回想起何奈笙前来的画面,模样清新婉雅,气质倒是与何奈晴相似,但比起何奈晴身着旧式衣赏的模样自然要灵动不少。
“奇怪的就在这里。若她就是小晴的妹妹,名字也用的是当年的名字,也就说明当日收养她的人家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但又为何不将她还上门,这其中可能有什么隐情是你我未知的;若她不是,那会不会是有人刻意从别处找了这么一个和小晴相像的女人,想要利用她来做些什么?想想这些,再联想到何家的无故的被灭门和小晴意外的惨死。我想这中间一定有人在策划一场惊天的阴谋。”司徒焕用宗卷打了周子诚一下,脑袋里尽想些有的没的。他将案件的宗卷一一展开,放在周子诚眼前。
“你说有人想利用她?”周子诚看着递过来的卷宗,若有所思。
“没错。但目前我还没想到如此煞费心血的,究竟为了什么?”司徒焕将卷宗合起来放在一旁,自己端起一盏茶喝了一口,心底暗暗的思索。
“她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会不会像以此来对你....”周子诚笑了笑凑上前对司徒焕说。
“打住!虽然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不过周先生放心好了,自己的未婚妻和那个女人长的再像,我也是有分辨能力的。”司徒焕没等周子诚说完就将他的话打断,脸上也带着一丝不悦。
“同母的姐妹,我相信就算她被灌输了多少恶念,她的本质和心性都是善良的,就和小晴一样。”周子诚拍了拍司徒焕的肩膀,心底突然觉得莫名的承重,但却又想起什么似的试探性的调侃道:“如果将来她不是坏人的话,你是不是可以考虑?”
“你想多了。“司徒焕好似知道他要说什么,脸色一变,没等他说完就将他的话打断。更是一手将他放在肩头的手给拍了回去,自己拿着案件宗卷回到桌前坐下。
“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点心记得吃。”周子诚摇了摇头无奈的看着那个黑着一张脸的司徒焕,心里也不知道是担心好还是生气好。
司徒焕也不理周子诚,仍旧自顾自的看卷宗,另一只手不时的拿起一旁的点心塞入口中。周子诚见他吃了点心,心里也就放心一点了,叹了口气离开了书房。
见周子诚走远了,司徒焕也就不再演戏了,放下手中的点心和书卷,走到一旁的窗户边。望着窗外的轮圆月和窗前的榆叶梅开的正好。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时光匆匆走,花开又花谢,怎奈岁月静好,人事却似寒冬般无情。乱世枭雄又如何,没了心中挂念之人,徒有着一世的英名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