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除夕，寒风凛冽，要下雪的样子。
凌飞正给独居的奶奶贴春联和门神。母亲赵红玉在院里扯着嗓子唤他回家。嫂子秋月去地里拔几个萝卜，一个多小时不见人影，母亲让凌飞出门找找。找人只是借口，赵红玉其实是看不惯儿子早上睡到自然醒，然后一提裤子就往老太太家里跑。
出院门口的时候，凌飞正巧遇上同村的扎两条羊角辫的姑娘余小言。姑娘正值二八花季，出落得亭亭玉立，花颜一日赛过一日。她是村子里有名的孩子王，走哪里身后总免不了跟一大帮子小屁孩。她带了红纸来找凌飞的堂兄凌锐，让他帮忙写几副春联。凌锐是远近闻名的“秀才”，村里唯一的重点大学在校生，然而擅长理科的他一手毛笔字真的很一般，但是每年找他写春联的人可不少，十有八九是贪图小便宜。有些大人不好意思出面，就差遣自家的孩子来办这件事，所以余小言来了。
“你来找我哥？”
“要你管？”
“脸都红了。”
“讨厌，哼！”
余小言才不会给凌飞好脸色。在她心里，凌飞的讨厌程度仅次于同村的董二狗。
凌飞在田地里找到了嫂子。发现她的时候，她正猫着腰躲在田埂底下，蜷缩一团，瑟瑟发抖。
凌飞又惊又喜，抱怨说：“嫂子！你搞什么啊，让我到处找？”
秋月仰起头，吐口白气，一脸尴尬和狼狈。
“跟谁躲猫猫呢，这是？”
“我躲董二狗呢！他和几个二流子在坡上烤肉。”
凌飞四下张望，鬼影都没有一个。
“帮我一把！”
凌飞把嫂子连同她的萝卜一起扯上田埂。她的手像冰条一样冷，脚也冻麻痹了。很明显，她在田埂下躲的时间不是一时半会儿。
“来，背你回去。”
“没关系，缓一会儿就能走。”虽说两人情同姐弟，但是毕竟是叔嫂关系，秋月哪好意思让凌飞背。
“别磨叽，这鬼天气怪冷的！要么背，要么抱，你选一个。”
凌飞是那种说得出做得到的一根筋。为了避免更加尴尬，秋月别无选择，将双手搭在凌飞肩头。凌飞背起她，双手有意无意的托着她的屁股。秋月感觉挺别扭，但是又不好意思说什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待会儿万一遇到人，你就说我脚崴了，知道吗？”嫂子提醒凌飞。
“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你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
“哦。”
经过三爸家的菜园地，凌飞瞅着嫂子手里攥着的耷拉在自己胸前的两根大萝卜，对嫂子说：“这不是萝卜吗，干嘛跑那么远，还把自己冻成个冰坨坨？”
“三婶家的东西你也敢惦记，万一被看到，你受得了她那张嘴？”
凌飞不屑的说：“都是一家人，不就几个萝卜，至于吗？”
“上回还只是两颗葱呢，结果怎样？”
嫂子举的例子让凌飞无话可说。要说这三婶古萍，那也真是一朵奇葩。前几天晚上，凌飞吃面差点葱，就近在她家菜园拔了两颗，结果被埋汰到半夜耳朵都发烧。
凌家的大院子就像BJ四合院，只是格局没有那么紧凑。凌飞背着嫂子，还没有进院门，听到里边小屁孩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
“快放我下来！”秋月惊惶不安。
凌飞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余小言举着凌锐写好的春联，领着那一帮子屁孩，兴冲冲夺门而出。
“嘿嘿！看把你美的，不过是歪七歪八几个大字，跟得了定情信物一样。”
余小言哪里经受得了凌飞的调戏，脸刷一下涨得通红。
“秋月姐，你管管他呀！”
秋月笑说：“怎么管呀？他又不管我叫妈！”
余小言被逗笑了，冲凌飞做个鬼脸，跑开了。
“哟，这怎么跳背上去啦？”冷不防大婶吴琼花出现在跟前，说话口气一贯的尖酸刻簿、不怀好意。
“我把脚崴了。”秋月赶紧解释。
“是吗？”
凌飞真受不了大婶的阴阳怪气，懒得理她，背着嫂子进了院门。
赵红玉看到凌飞把秋月背了回来，心一下子揪紧了。
“怎么啦，怎么啦？”她在围裙上擦擦手，赶紧跑到两人跟前。
“妈，别担心，我没事儿——就是……崴了脚。”
“严重吗？”赵红玉关切的问，然后叹口气，“大过年的，唉……”
秋月摇摇头，负罪感涌上心头。
凌飞把嫂子背进屋里，放在沙发上，然后又准备去奶奶家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赵红玉不高兴了，怏怏说：“你心里有家没有？”
凌飞顶嘴说：“你心里有奶奶没有？”
赵红玉被儿子硬邦邦的话噎住了。凌飞趁机溜掉。
院里，堂哥凌锐写春联的摊儿还没撤，正经八百得像个大师，一旁还有凌晓专门伺候笔墨。凌晓是三爸凌孝国的女儿，跟凌飞同年，大月份。按说凌飞应该管她叫声姐，偏偏两人打有记忆开始就是冤家对头，称呼向来没大没小。
“哥，生意不错嘛！”
“哪来的生意？日行一善而已。”凌锐挑嘴一笑，骄傲的神色一掠而过，透过薄薄的眼镜片折射出来。
“明年也替奶奶写两副呗。”
凌锐僵住了。
“就你喜欢卖乖！”凌晓帮腔说，“你有心就自己写呀——弟弟！”
凌晓偶尔也会像今天一样叫凌飞一声“弟弟”，但那仗着自己早几个月从娘胎里爬出来便颐指气使、阴阳怪气的声调让凌飞恨得牙痒想咬人。
凌飞把奶奶家的对联和门神都贴上，终于有点过年的喜气。
“怎么样，奶奶？”虽然只是为奶奶做了点小事，但是凌飞心里得意洋洋。
奶奶窝在门口竹椅里，望着新贴上的门联，皱巴巴的脸上展露孩童般天真的笑容。看着奶奶老怀欣慰的样子，凌飞心里有些酸涩，突地生出个主意。
“奶奶，晚上过来吃顿团圆饭！”
“你爸你妈的主意？”
“我说了算！”
“不去了，牙口不好，看着大鱼大肉吃不了，闹心！还不如留在家里炖青菜萝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