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要去旅游,似乎不是心血来潮。他一条一条的向墨闻歌介绍了自己的行程:先去德国的汉堡见识见识世界著名的红灯区,再去法国的卢浮宫缅怀那些从中国抢过去的瓷器和绘画,然后去英国慰问慰问年届九十的伊丽莎白二世女王,接着去梵蒂冈和天主教第266位教宗方济各打声招呼,最后去西雅图喝喝咖啡,看看蓝天白云……
“哦,对了,你不是想去根本哈根看看小美人鱼的雕像吗?我可以一并帮你瞧瞧,到时候发照片给你。”男人说。
“不用了,我以后自己去。”墨闻歌摆摆手说,“话说回来,你真的已经决定了么?”
“是啊。”男人伸了个懒腰,“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我们在月工这座小城里呆了太久,外面的人都快把我们忘啦。”
“可是你说过外面很危险,那些人对我们虎视眈眈。”
“危险确实危险,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因为你也成了皇。”男人以深远的目光注视着窗外,“你还小的时候我可能会有所顾虑,如今你既成皇,即使我死了,皇种也会延续下去。仇恨之火尚未熄灭,皇的鲜血便永远不会干涸。我们不能枯坐。”
“你老是对我提起仇恨,又不告诉我是什么,为什么呢?”
“还不是时候嘛。你还太小,过于具体的仇恨会扭曲你的心态,所以等你成熟之后再知道不迟。你现在要学会的是不受任何干扰的以自己的判断行事,这是皇应该具有的能力。”
“那你把龙牙带上。”
男人摇头。“龙牙留给你,你要处理月工这边的事,会有用的。”
“没龙牙我也能处理。”
“那可不行。没有龙牙的皇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再凶猛也咬不疼人。”
“那你怎么办?”
男人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我不需要龙牙。”
墨闻歌凝视着男人的脸,联系到男人莫名其妙的邀请上帝之手和暗惧之盟的人进入月工调查波源,威慑那些人,只怕不是男人此行真正的目的。“你为什么会邀请宙斯和冬夜来月工呢?”
“这个嘛,你早晚会知道的。”男人打着哈哈。
也许,墨闻歌猜测,男人出去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告诉上帝之手和暗惧之盟,他已经不在月工,不会对他们的接班人造成威胁。男人以自己为人质,来使上帝之手和暗惧之盟放心把继承人留在月工。但如果能有一个铲除皇的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些人会不会选择牺牲两名继承人,来换取皇的陨落呢?而另一方面,男人为何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一定要上帝之手和暗惧之盟同意把宙斯和冬夜留在月工呢?
“为什么要把调查川所摩尔的事交给我?A级波动,以我的经验,还不够接手这种任务吧?”
男人望着墨闻歌的眼睛问:“你对自己没信心么?”
墨闻歌侧过头,避开男人的视线:“信心是有的,不过……我不想做这样的事。”
“没人想做这样的事,但你必须做,因为这是你的责任。”
“我以为自己还没有到承担责任的地步,因为你会做的比我更好。”
“我不会比你做的好。从你妈妈生下你开始,你就注定会超越我,因为你是她和我的儿子。你妈妈生前一直说:‘我的儿子一定会是一位出色的皇,像他爸爸一样,不,比他爸爸还要厉害!’你妈妈相信你,对你寄予厚望。我也是。”
墨闻歌弯下腰,双手放在脸上,深深的呼吸。妈妈生他时因为难产而死,所以他从未见过她。对于妈妈的记忆,只有那些照片和她生前所穿过的衣服。
“可你说过妈妈希望我过平常的生活。”
男人喟叹一声,神情隐隐动容,“你妈妈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卷入神魔的世界,但如果注定会进去,那么她就希望你能成为最强大的皇,来终结皇的宿命。”
“我知道了。”墨闻歌低声说,“再过两天就是妈妈的生日了。”
“到时候记得回家。”男人说。
次日夜晚,月工城郊墨氏集团停机坪上,冬夜和宙斯站在停靠区的正前方,在他们身前匍匐着一只漆黑的钢铁巨兽。一架运输机,机身长度超过70米,机翼浑厚短促,助推器宛如硕大的烟筒,顶部的螺旋桨转动起来狂风呼啸。运输机黄色的灯光将静谧的停靠区照得通明,几名身穿着工作装的人员站在运输机的侧面,惊异的打量着这艘刚刚降落的钢铁巨兽,猜想着运输机里,被皇特许不远万里运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轰隆”,在几个人的目光中,机腹的铁门缓缓下降,露出宽阔的机舱。工作人员感到脚下的地面微微的颤抖。冬夜和宙斯沿着铁门的阶梯走入机舱,片刻后,钢铁巨兽的腹中传出一阵阵低沉的引擎声,耀眼的灯光刺破机舱的黑暗,像闪电划破夜空。经过改造的红色玛莎拉蒂和蓝色兰博基尼咆哮着冲出机舱,在人们的目瞪口呆中,如一红一白两条长龙呼啸而去,隐没在无边的夜色中。
车载通讯系统接入,宙斯的声音传入玛莎拉蒂:“喂喂,冬夜,听得到么?”
“嗯。”少女的回复一如既往的简洁。
“皇说会对我们做出补偿,没想到补偿竟然是把我们的座驾给送过来,真他妈的给力!”宙斯的语气格外兴奋,分明昨天还受着伤精神萎靡,今天却生龙活虎的像打了鸡血。
“我想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皇在给与嘉奖。”
“嘉奖?”
“嘉奖你去阻止炎魔。”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啊。”
“你有这个心意,皇认同了,也许。”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种可能。”宙斯说,“不过,既然皇嘉奖我们,那个拿着龙牙斩域切的少年又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呢?”
“我不知道。”
“那个少年是皇的儿子么?”
“我想是的。”
“可他眼睛里的火焰是银色的,为什么?”
“不知道。”少女停顿了一会儿,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他。”
“见他?”宙斯吓了一跳,“为什么?皇虽然对我们不错,但他说不定现在还对我们抱有敌意。”
“他的身上有一种东西,我喜欢那种东西。”少女怔怔的盯着前方,像下雨天在窗前看雨的小孩,“我们是一样的,我应该和他在一起。”
“和你的身世有关么?”
“没有。”
“那是什么东西?”
少女不再说话了。
……
月工大学,又名樱都大学,始建于民国二二一年,如今已然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月工本身便景致瑰丽,流水的丰盈、青山的娟姿、樱花的浪漫,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游客前来游览。而樱都大学作为月工的掌上明珠,更是将月工的美景悉数包含,一如鲜花的花蕊般将整朵花的美丽浓缩极致,惹人流连。因此一大清早看见三五成群的外国游客背着大大的登山包,在黑头发导游的带领下兴致盎然的徘徊于校园中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他们的背包看起来沉甸甸的,肩带深深的烙在肩膀上。导游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的为他们介绍着。游客们听的频频点头,对导游所说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一名游客看起来正听得起劲,一只蚊子却不怀好意的落在他的后脑勺上,毫不客气的叮了一口,也想尝尝“舶来血”的滋味。外国游客“啪”的一巴掌拍死蚊子,不满的咕哝了一声,弹掉掌心里被拍得稀巴烂的蚊子尸体。蚊子的尸体掉在地上,在他们走后,悄然化成一团灰烬。
这群游客在樱都大学逛到九点左右时,来到8号教学楼下,停在102教室旁。教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上课老师讲课的声音。一名戴眼镜的游客对导游说了几句话,导游点点头,小声打开教室的门,点头哈腰的对老师说:“老师您好,不好意思打扰您上课了。我们是国外一个教育项目的调查小组,请求耽误您的一些时间,对教室的学生们做个问卷调查,不知您能否答应?”
老师是个六十多岁的和蔼老人,听完导游的话后问:“十分钟够么?”
导游转过头对那个眼镜男翻译老师的话,眼镜男连连点头,于是导游说:“够了,够了!多谢老师,谢谢您!”说着对老师鞠了一躬。
老师从讲台上退下来,坐到第一排的空位上,把讲台留给几个外国人。
蚊子男把包卸下来放在地上;导游关上前门,站在门边;黄头发外国人和黑人背着包来到教室的后门,把后门反锁住。学生对他们反锁门的动作感到不解,纷纷朝后门方向望去,而这时蚊子男已经从包里拿出一个雷达模样的特殊仪器摆上了讲台。戴眼镜的斯斯文文的游客站在讲台中央,摘下鼻梁上的眼睛,对学生们咧嘴一笑:“Nice-to-meet-you.”
一瞬间,包括导游在内的其余四人迅速从包里掏出漆黑的枪,对准了教室里的学生。情况陡转之下,老师和学生们抱住头,有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安静!”蚊子男抓住一名学生的头发,黑洞洞的枪管顶在他的太阳穴上,“谁再叫我就让他尝尝子弹的味道!”
混乱的教室立时陷入一片死寂。
眼睛男满意的点点头,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鬼狼’,请问张雪凝是你们中的哪位?”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回答。
“我再问一遍,谁是张雪凝?”鬼狼提高了音量。
依旧没人回答。
“很好。我数三声,再没人吭声,我就开始杀人。一……”
沉默。
“二!”
依旧沉默。学生们面无血色,有些人甚至用手死死的捂住了嘴。
“三……”
“三”刚出口,老师站起来,喘声说:“你说的女孩今天请假,没来上课。”
“你确定?”鬼狼一双狠厉的眼睛毒蛇一样盯着老师。
老师握紧双手,灰白的头发湿漉漉的粘在额头上:“我确定,她真的没来。”
鬼狼没再看老师,而是扫了一圈教室里的学生。过了一会儿,他又回过头对老师说:“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谁是张雪凝,不然你和你的学生都要死。”
老师紧巴巴的绷着脸,嘴唇抖筛子般剧烈颤抖。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她真的请假了!”
“有种!”苍狼厉喝一声。这一声厉喝像锤子一样狠狠砸在老师和学生心上。
这时,蚊子男拿着照片,指着教室中间偏后的一个女生大叫:“头儿,是她,是她!”
被指的女生身体一紧,精致的面孔血色尽失,如抹了蜡般一片煞白。她低下头,嘴唇被咬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