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李青让小厮去告知南园里的使唤丫鬟和老妈子即刻全搬到北园。丫鬟和老妈子对这大半夜突如其来的告知都有些埋怨,在她们收拾东西搬出南园的时候,她们的吵杂声不免大了些,以至于吵醒了睡眠中的星宿。
星宿刚醒过来,尚在迷糊之中。
李青不想让她被床前的泱衍他们吓到,他急忙走了过去,把她扶起来坐好,他还给她一一介绍他们,也顺带提了一下是他们救了她。
其实在星宿刚醒来的那一刹,她就已经看到他们了,令她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竟然没有受到惊吓,只是感到有些许讶异。在知道他们是她的救命恩人后,她当即就向他们道了谢。而后听到他们与她的关系时,她的心里复杂得很,一边是感到神奇,另一边又忍不住怀疑其中的真伪。昏迷之前,她名叫琳琅,醒来之后,她的名字就变成了星宿,这变化快如风云,请恕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星宿这样的反应,本就在泱衍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尚且能接受。
然而白术就按捺不住了,他立刻跟星宿讲起她与他们过去的种种趣事。
白术没完没了地说着,就像江水一般滔滔不绝。起初星宿还应和几句,到了后面,她就打起了瞌睡,再后面的后面,她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白术看着她酣睡的模样,甚是无奈,几度是欲哭无泪。
泱衍就安慰道:“你姐以前就嗜睡,这会子也算正常。虽说她如今不记得我们是谁,但至少她没有排斥我们。就这一点,我们就应该烧高香了。”
夜已深,小厮本想带他们到隔壁的客房歇息,但泱衍因害怕星宿又遭不测,所以就拒绝了小厮的好意。因此,大猫和米小兜唯有跟着小厮去把附近几间屋子里的三张美人榻搬来就寝。
星宿的闺房很大,就算加多了三张美人榻,也不显得挤。
明珂拿起李青给他准备的衣服,走到屏风后面换上。
等明珂换好之后再走出来,美人榻就已经被占完了。唯瑾独自睡一张,剩下的两张就由大猫,树爷,米小兜,熔蛟,他们俩俩分着睡。
美人榻被占完了,白术就直接躺在星宿的床尾睡下。
因为找着星宿了,他们心中的大石也就落下了,放松了的他们这一倒头就是呼呼大睡。
接下来就剩明珂和泱衍还没有着落,泱衍也不着急,他优哉游哉地把闺房中央的摇椅搬到床前。
明珂见此,能当床的都被分完了,他也没得选了,只能去熔蛟和米小兜的那张榻上凑合着睡一晚。他才刚走了两步就被泱衍叫住了,泱衍指着床前的摇椅对他道:“去哪呢,你就睡这里。”
明珂迟疑了一下,问道:“如果我睡摇椅的话,那你睡哪里?”
“我在哪里睡就不用你管了,你赶紧过来,我有好些话还没问完。”
得,泱衍都发话了,明珂没有理由不听。他乖乖地在摇椅上躺下,道:“有什么要问的,问吧。凡是我知道的,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现在困得很,你赶紧问,要不然等一下我就睡着了。”
泱衍坐回床边,倚着床柱子道:“就你之前的分析,你说你和星宿的命运很有可能已经被掌控了,那我的命运呢?是否也已经被掌控了?”
“你的命运?目前来说,我还下不了判断。”说着,明珂又指了一下已经在梦乡里的熔蛟他们,继续道:“除了我和星宿,他们的命运也极有可能已经被掌控了。”
听完,泱衍低头不语,似乎若有所思。
明珂问道:“你很在意你的命运是否已经被掌控吗?”
泱衍思索片刻,很诚实地答道:“在意。”
“那我在问你,倘若你的命运已经被掌控了,你会不反抗吗?你会任由着搓圆打扁吗?”
泱衍想都不用想,立即道:“不会。”
“那不就是了,命运被掌控了又怎样,反抗就是了。不就是争斗罢了,你泱衍怕过谁……”话还没说完,明珂就渐渐地陷入了睡眠。
明珂这番言语,泱衍听了如醍醐灌顶。对啊,为了星宿,他不能坐以待毙,就算后果是他灰飞烟灭,他又有何惧!
泱衍坐在床边守了星宿一整宿,还好这一宿,她平安无事。
翌日清晨,跟泱衍一样整整一宿没合过眼的李青就招呼小厮带上饭菜来到南园。说是来叫女儿起床,其实是担心女儿。
咚咚!李青在门上敲了两下,他不等屋里开门就径直推开了房门。他很努力装得淡定从容,但在对上泱衍的眼神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小厮将饭菜一一摆上桌,碗碟的碰撞声让还在梦乡中遨游的熔蛟他们醒了过来。不是碗碟的碰撞声有多响,而是他们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这一下听到碗碟声,他们不醒才怪。特别是白术,他一醒过来就发现房间有一桌摆得满满的的饭菜,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馋到两眼放光,其间他还偷看了一下泱衍的脸色。
泱衍实在是无奈,道:“你肚子饿的话,你就吃呀,看我做什么。”
闻言,白术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来到饭桌前就是一番狼吞虎咽,活脱脱一个饿死鬼。
相比白术,熔蛟他们的吃相就好看许多了,他们都是细嚼慢咽的。
明珂一边喝着小米粥,一边对坐在床上的泱衍道:“你在那儿干坐着干什么,过来吃点儿早饭啊。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呢,快过来。”
泱衍看了一眼李青,又犹疑了一下才走向饭桌。他虽然走离了床前,但双眼还是紧盯着李青。
明珂见了,觉得甚是好笑。他拿起一个馒头塞到泱衍的嘴里,道:“你别见谁都防啊,不是他。他若是想对星宿下毒手,这三年时间里,他大把机会,何必等到现在。”
泱衍一遍嚼着馒头,一边道:“不是他?我看就是他搞鬼。你看,他的眼神是左躲右闪的,分明是做贼心虚。”
明珂忍不住要翻白眼,嗤笑道:“什么做贼心虚,他那是被你吓着了。你知道你现在的眼神有多可怕吗?就像一头猛兽,恨不得一口吞了他,而且还是不带吐骨头的那一种。别说他一个凡人怕你,你要是也用这种眼神盯着我看,我也怕你。”
“我看他的眼神有你说的那么凶残吗,不至于吧。”
“不至于?你自己去照镜子。”接着,明珂转过头,对内心无比惶恐却又不肯离去的李青道:“没事的,你不用害怕,你去看一下她吧。”
李青连忙拱手作揖,“多谢。”
李青道谢之后就三步并成两步走到床前,待看到呼呼大睡的女儿,他也就只能无奈地笑了。就这种混杂的情况,她都能睡得没日没夜,真行!她这么能睡,福应该薄不了。
李青坐到床边上,叫了她几声,也没见她醒来,他便伸手把她拉了起来,他还抓着她的肩膀晃了晃,道:“女儿啊女儿,快醒醒,都快日上三竿了,赶紧起来吃早点。”
被李青晃了几下,星宿总算醒了,但她的两眼还是睁不开,只听见她嘟囔着:“不饿,不吃,让我再睡一会儿。”
李青哪肯放弃,他用两手撑开她的眼睑,道:“吃过早点再睡。”
迷蒙的星宿睁着找不到焦点的双眼求道:“爹,我困,等我中午睡醒了再吃午饭不行吗?”
李青斩钉截铁地道:“不可以,快起来。”
星宿见实在是拗不过,也就只有乖乖下床了。她睁着迷蒙的双眼,歪歪扭扭地走到梳妆台旁边的洗漱盆前洗簌。被冷水这一激,她才完全清醒过来。待她回过头时,她才发现屋里除了爹和小厮之外,还有一帮子都在注视她。
自己刚才的糗样岂不是被他们全看见了?这样的念头闪现在星宿的脑子里,然而在下一刻,星宿就把它抛到九霄云外了。
星宿没有任何的扭捏作态,她很大方地走到饭桌旁坐下,啃着馒头道:“你们一大早就聚齐到我这里吃早饭,你们起得真够早的。”
大猫道:“我们不用聚,因为我们昨晚就歇在你的房间里。”
“你们昨晚都睡在我的房间里?”星宿难掩吃惊。
“是的。”
星宿对房里扫视一圈,发现房里多了几张美人榻,榻上是凌乱的被褥,这样的迹象表明了他们昨晚确实是在这间房里过夜,由不得她不信了。
星宿随口问道:“那我以后该不会是要一直跟你们住在同一间房吧?”
他们迟疑了一下,纷纷看向泱衍,然后泱衍道:“暂时是这样的打算。”
看着泱衍理所当然的模样,再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李青,星宿尽管觉得有点荒唐,但她也就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了。她咬牙答道:“那好吧。”
明珂拍手赞道:“这么唐突的安排都可以接受,不愧是我们的星宿!该接受的,绝不叽叽歪歪。虽然你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可你这酷爽的性格是一点都没变啊,太棒了。”
星宿自嘲道:“酷爽?你确定我这不是少根筋?”
星宿此语一出,这正喝着粥的当即被逗笑了。他们其实并不想笑,但偏偏又忍不住,这刚咽下去的粥全都呛在喉咙里。霎时间,屋里的咳嗽声和笑声此起彼伏。
白术一边咳着,又一边笑着抗议道:“姐,我们这正喝着粥呢,你干嘛挑这个点说笑,不带你这样玩的……”
星宿笑着点头,像是十分满意自己的恶作剧。
看到星宿得意的笑容,泱衍就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
李青昨夜辗转难眠,只因担心女儿,如今看到她和他们相处得这般融洽,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最让他放心的是,他从泱衍的眼神里看到了对她无限的宠爱。看来,他可以彻底放心将她托付与他们了。
吱呀一下,门开了,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当下,笑声和咳嗽声都停了。看着眼前许多的陌生脸孔,不速之客也停下了脚步。
面对不速之客的突然闯入,熔蛟他们都是满满的防备,泱衍为最甚,他一把就将星宿拉到身后护着。
星宿挣扎着,好不容易才从泱衍的身后探出头来,道“你们干嘛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当心吓到她。她这么漂亮可人,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唯瑾却道:“是不是洪水猛兽,这可不一定。”
李青急忙站出来介绍:“她是琳琅的深闺挚友,她名叫宿宿,跟星宿的宿是同字异音,她家跟我们家只有一墙之隔。”
尽管听到了李青的介绍,但草木皆兵的泱衍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他还是把星宿死死护在身后。
星宿见向前挣脱不了,便向后退了一步。就这样,她就轻而易举地恢复了自由。她快速走上前去,一手揽住宿宿的肩膀,对泱衍他们道:“你们吓到她了,麻烦请你们把冷箭一般的眼神收起来好吗?”
他们双方僵持了一下,最后是以星宿带上挚友离开房间才算告一段落。
李青来到门口前,叮嘱道:“别走太远了。”
星宿在雪地里大声答道:“知道了,我只在园子里玩。”
泱衍他们相继走到门口,看到星宿和宿宿在雪地里玩得不亦乐乎,而她俩根本就不在乎是否有人看着,她俩一直在雪地上追逐打闹。直到玩累了,她们才跑到回廊里的长凳上坐着。
宿宿煞是认真地看了看星宿,道:“今天一早,我从贴身丫鬟那里听到你昨天头部受了重伤,本来我还挺担心的,现在看到你玩得这么好,气色也不错,似乎没有丫鬟说得那般严重。”
星宿没心没肺地道:“没事,只是受了一点小伤,流了一点小血而已,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紧接着,宿宿有小声问道:“在你房间里的那几个是谁啊?”
星宿答道:“噢,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昨天就是他们救了我,这事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你只要知道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可以了。他们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戒备心重了一点,你不用太害怕。”
“但愿如你所说。”
星宿再三劝说宿宿毋须多虑,说他们都是好人,还告诉宿宿其实她昨晚醒来见到他们时,也跟宿宿刚才见到他们一样,也受到了一点点惊吓,但这一相处下来,发现他们都挺好的。虽然他们长得有点严肃,但也绝不是凶神恶煞。所以说,看人绝不只能看表面,这话跟“知人知面不知心”表达的意思相近。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多留一个心眼总是好的,无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