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束极强的远光灯从背后射来,晃得她不得不闭上眼。
飞摯而过的车轮声几乎贴着耳朵过去,夹带着重低音的音乐声浪,还有一丝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她睁开眼,鼻尖都渗出冷汗。缓缓减速时,发现驾驶座这一边的后车镜已不知去向。而那辆超过去很远的肇事车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减缓着速度。
江苏牌照,百万吉普,实线违规超车。她记下了车牌照,倦意心事也被一扫而空。
两辆车只得停靠在应急车道边。缪好时打开双闪,下车打算先到后方摆放提示牌。
这月黑风高的晚上,凉风卷着尘土和寒意袭来。她裙子单薄,打了个喷嚏。心里正暗暗问候前面司机的家长,便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从那辆车的驾驶座跳下来,是跳下来,不是走下来。缪好时一看便懂,他是从副驾驶直接穿梭过来的。看来,这事故不是醉驾也是酒驾了。
她随即停在原地,等这家伙过来领罚。看他怎么说,认罪伏法或还有得救,若这车醉鬼还嚣张那就直接报警。
那人朝她走来,步伐稳定,可是挪了几步,却停在那里。夜幕下公路上的风将他的头发吹乱在脸上,又把她精薄的裙衫吹得贴附在她身上。天空一片深灰,没有星月。是个什么人竟看不清楚。只觉得人高马大,一双眼似在夜色下泛着寒光,还背着光,她向来隐隐害怕这种背光的人影。
不会还遇到什么猥琐危险的麻烦吧?酒后撒野?抢劫?瘾君子?她想着心里一惊,放下手里的提示牌,三下并两下往车门而去,准备躲进去报警。
而这人却快步走向了缪好时,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外衣脱下,并忽然向她伸出双臂。
她慌忙去拉开车门,那人倒异常敏捷,长腿迈开一把捉住她的手,把她定在原地,一瞬间衣服已披在她身上。
她差一点叫出声来,却被一声比她更快的低呵生生压了回去。
“你跑什么?拿衣服给你披上而已。不冷吗?大半夜穿成这样?”
她惊魂未定,半晌才从他的话里回过味儿来,诧异地望他一眼。
一双深幽幽的桃花眼睥晲着她,嘴角一丝似有若无的冷笑。
她认得这张脸。不如说她认得这嘴角的笑。
昨晚他一番嘲谑还犹在耳,怎么不过24小时,竟又遇上?
缪好时之后也猜测过他的来历,却没得出个结论,似乎公司和酒会上的人都不认识他。所幸她从来是个夙仇也不过夜的淡漠性格,从小到大,去过听过见过的已经不少,云烟过眼,雁去无痕。所以年纪不大,心却自觉好像什么都经历过了一般怆然苍老。
看这男孩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这样的半大孩子她在国外华人圈也遇到过很多。中国人溺爱成仇的名声冠盖全球,各家都必然养着个宠坏了作成魔的主儿,哪一尊不是自以为洞烛幽微、语惊四座的毒舌精?
但他干净俊朗,让人过目难忘的脸上溢出的那一抹轻蔑诡异的笑,淡淡的,烫烫的,瞬间已烙进她心里,看着竟深深刺疼。
缪好时消化着这如梗在喉的滋味,告诉自己,成年人何必和一个孩子认真?她记得有个现下小孩都喜欢的网络红词,叫从善如流。何况她刚回国初來乍到,很多人际没理清脉络,还不知道这是谁家的混世魔王。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拉了一下肩上他强行披上的那件飞行夹克,准备节约时间地处理问题。
也的确觉得有些冷。
“谢谢。我们快速解决吧。现在已经很晚了。”她看向他的脸。他面颊上并没有红晕,神志也还清醒。
“你喝酒了吗?”她直接问他。
穆陆源一脸平静,“没有。”
缪好时于是指了指那碎裂开的车耳裂口处,不疾不徐地道:“打算怎么办?等保险公司恐怕天也亮了。我明早需要按时上班。你大概也需要按时去学校吧。”
她斟酌片刻,没有提酒驾,那应该是不言自明的事,自觉很友善,很为对方着想地说出解决方案:
“你们也是回上海吧?是什么状况你已很清楚。不如我们都拍下照,留下联系方式和驾驶员的驾照给我,明天我等你们的保险公司过来处理,这样比较方便。你说呢?”
穆陆源却如充耳不闻,他蓄意挑衅的习惯怕不是一天两天的毛病了。
“你的普通话说得很地道啊。”
“谢谢。这么解决还是等着出现场?”
“你就穿着酒会装、开着这样的车满世界跑?”
“工作需要。”
“你的工作很朴实嘛,两天穿同一条裙子。”
“也是工作需要。”
“你的工作
“......你撞了我的车,小朋友。”
穆陆源倒毫不在意地走过去看了看被破坏的情况,电线都暴露出来了,他又看看车型,摇头一笑。然后噙着那丝唇红齿白,煞是好看的笑容一屁股坐在缪好时的宾利欧陆车前盖上,红口白牙地说道:
“你这车怕是要赔得我倾家荡产。不如你放过一码,报个
缪好时不好再姑息迁就,老调重弹这回事在商业世界里可是禁忌。有时候宠坏的小孩也得教教乖,为国家培养人才出一份薄力。
“本来也不该你赔,现在还躲在车里那个人赔才对。你朋友今天喝得很high呀。”缪好时气定神闲地又拉了拉身上的衣服领子,冷冷地向穆陆源望回去。
穆陆源那讨人厌的笑终于收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