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轻柔的开车门声。
缪好时恍惚间竟盹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看到穆陆源正在身旁凝神注视自己。
眼神里,少了敌意,少了轻狂,倒非常专注。
她不太习惯,低下头。胸中有股气流却在慢慢涌动。
他的手放在操控盘上,很安详,不像刚才与人厮杀速度时那样充满攻击性。修长干净的手指,清秀的骨骼,很好看。不过手腕上细细的牛皮手环、红珊瑚珠串、手环蓝牙,还有克罗心卡尔限量款手链,都交错环绕着,一看便知属于一颗不羁的心。
不止不羁,简直骄纵跋扈。
他方才对她说的话,尖冰一般刺痛了她。
她不该意外他的敌对刻薄,却不知为什么,竟曾希翼过他一分半点的善意。
全世界都那样看待她,他穆陆源又有什么不可以?
他才是最有权力诋毁她的人。
缪好时此刻灵台清明了,清了清嗓子,将不知道飞到哪去了的墨镜找了回来,从新戴上,才抬起头看向穆陆源。
外面的霓虹已熄灭,人潮终散去。她现在可以下车了。
不过,黑暗中人反而更勇敢。她握着翼门把手,说道:
“你车开成这样,人也不会是个傻瓜,对吧?”
她注视着他,那股难掩的愤怒,悒郁终于禁不住倾泻出来,连带着这些天各种场合集结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屈辱一时间决堤,撤防了。
她冷冷道:
“既然不傻,又不承认幼稚。那么我们用成人的方式来交流。”声音虽低柔,语言却极赋攻击力。
“别只逞嘴上痛快。若不满,你可以通过你的能力来赢得话语权。你既然是股东,有各处持股,不妨了解一下你爸的公司、业务、项目以及未来规划。你知道那栋属于你的楼里,人们每天都在疲于奔命地工作,为的是什么吗?坐享其成当然一无所知。飙个车、逃个学,吹个牛,算不得什么本事。”
她接着说,
“这世界有成人的游戏规则,我是不是傍大款,你是不是拼爹,等你有实力掌控自己未来的局面再来评判不晚。我虚长你几岁,告诉你的这些话,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希望你尊重事实本身。如果你觉得有人觊觎这一切,那么去向你父亲证明,你有控制它的能力和准备。”
话毕,透过墨镜,穆陆源一双清黑明亮的眼睛望着她,隐隐透着惊愕和愠怒,却静静未有发作。
他脸上努力维持跟父亲那里学来的处变不惊,但嘴角那丝得意的浅笑已收敛,紧抿起唇。
他心中暗忖,没看出来,年纪不大,弱质纤纤,竟是个好厉害的女人。若不是对那句话有些歉疚,他真想说出更恶毒的话来回应她。
今天肯定是黄道吉日,接连两次有人找上门来寻衅。
缪好时话已说完,目光不屑地从他脸上移开,转身下了车。
这不是公然宣战吗?
“等等!”穆陆源也开了车门,疾步向她走过去。
差点与她撞个兵戎相接。
今晚这样近距离的接触,穆陆源终于第一次体会到理想的肥美与现实的厌食之间何等飘渺。
他将她从怀中推出,两人站稳。
单刀直入地他向她甩出第一枚炮弹。
“香港新美资本的最大股东,其实就是恺撒吧?”
“恩底弥翁的出资方也是恺撒吧?”接着是第二枚。
“你觉得自己现在就有参赛资格了?”缪好时却反问。
望着穆陆源的眼珠在一点一点放大,缪好时一字一顿地道:
”美国常青藤、英国TIMES前三、国内985前10排名的大学offer是你的参赛入场券,等你拿到了我们再谈怎么玩。”
”不过……有幸我刚被BiMBA的在职MBA研修班录取。“
……穆陆源搜肠刮肚却没敷衍出一句话来hold住这个BUT。
缪好时此刻终于从他脸上找到了一丝萧杀之气,恶气得出似的,她露出一个没有丝毫杀伤力的,浅浅微笑。
她拉开车门,发现雨停了,人群散去,新天地的热闹已如隔岸观火。
缪好时看了一眼手机日期,回头补充道:
”还有63天,Good luck!”
她正欲扬长而去,被穆陆源的手拉了一下。他望着她,沉声道:
“你忘了个赌注。”
”什么赌注?”
”今天的赌注。”
缪好时不明所以。
“一个不能拒绝的约会。我赢了,你是我选的那一个。”
缪好时忽然回想起那张车窗外的红唇,那个女孩气焰嚣张地喊话。
小孩儿行径,只有小孩才会当真。
她笑了笑,那种“你想都别想”的冷笑。只伸手比了个拜拜的手势,关上他的车门。
正好一辆的士停到路边,她直接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