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乐川颇为得意的是,用三个女儿换来了三个儿媳妇。终于完成了他人生的伟大壮举,烟火得以延续。唯独小儿子大逆不道,让他晚节不保,颜面尽失。亓老汉一气之下,驾鹤西去,抱憾而死,到死也没有瞑目。
汶河,据说是我国境内唯一的一条逆流河,也叫倒流河。全程208公里。贯穿五市六县。静静的河水,自东向西,日夜不息。她既没有滚滚长江的波涛汹涌,一泻千里。也没有滔滔黄河的粗犷豪放,湍流浪急。与他们相比,她倒像一个小巧玲珑的江南女子。文静而有灵气。在泰山圣母的怀抱里,舒袖善舞。
在汶河岸边一个转弯的地方,有一个古老小镇,叫汶泉镇。我们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出镇子西去二三里地有一个小村庄,大约有几百户人家的样子。因依河而居,故名;河埠头。
亓乐川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他从记事起,好像一直是这个样子。古老的街道,破旧的房屋,奔流不息的汶河。唯一改变是,汛季来临的时候,滔滔河水如万马奔腾,河床比春天的时候宽广了许多。整个河道变成一片汪洋。连接两岸的一座简易的小桥也被无情的洪水吞没。居住在河两岸的人道路被隔断。虽近在咫尺,却隔河相望。等汛期过后。两边的人才重新交往。
那时的农村,简单而忙碌,很少有空闲的时候。春耕夏种秋收。冬天兴修水利,大搞农田建设。总之,一年到头有干不完的活。他从六岁起,就下地干活。春天插秧,夏天拾麦穗,秋天掰棒子,样样都干。虽然终日不停的忙碌。有时候总看到父亲眉头紧蹙,一脸愁容。母亲也唉声叹气。
直到他结婚了,有了孩子,才知道日子的艰难。尤其他有了四个孩子之后。他才从父亲紧蹙的眉头里读出其中的味道。从母亲的叹息里解出个中滋味。贫穷是笼罩在他家上空一块驱逐不散的乌云。
由于孩子小,挣得工份不够。粮食常常不够吃。尤其是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更是捉襟见肘为吃饭而发愁。每到这个时候,他点上一支自卷的烟,思谋良久,计算出谁家有足够的余粮。等到夜幕降临后,像做贼一样去敲响那家的院门。那年头,借粮食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也只有偷偷摸摸暗地里进行。日子虽然相差无几,但谁也不愿戴上比别人更穷的大帽子,即使在家饿三天肚子也要有一副大爷的神气。若不如此,说话没有底气,做事也要比人家矮三分,名誉扫地。名声名誉一旦毁了,再挽回就那么容易了。
自己名誉扫地不说,有时会祸及子孙。所以,有的人宁可偷着出去要饭,也不开口借粮。因为名声有时比命还重要。
等天完全黑了,街上看不见人影了。亓乐川将早准备好的口袋夹在腋下,轻手轻脚的走进那家的家门。虽然粮食借来了,解了一家人的燃眉之急。但天大的人情,想一块巨石一样压在了他的心头。
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春天和秋季,几乎年年如此。每到这个时候,也是亓乐川最难熬最惧怕的时候。现在正值初秋,玉米,高粱,谷子还没有成熟,手一捏还一包水儿。亓乐川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一天夜里,孩子们都睡下后,忙碌了一天的老婆却辗转反侧,唉声叹气。这个时候,亓乐川明白又到了揭不开锅的时候了。老婆理解他开口借粮的难处,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开口提及。亓乐川安慰老婆睡下后,没有了睡意,他从土炕上爬了起来,独自走出门外,坐在屋檐下的岩石上,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星,从口袋摸出旱烟,揉搓着卷起一根来,默默的抽起来。
第二天一场大雨不期而至,整个村庄陷入一片泥沼之中。平时平整的大街小巷,坑坑洼洼,被人踩得面目全非。
被大雨浸透了的黄土地,一踩一脚泥,泥泞的街道,夹杂着被冲击而来的垃圾。令人作呕或避之不及。雨后的村庄,到处都是污水和淤泥。这样的状况,下地是不可能了。生产队长收起了出工的哨子。难得得闲的社员们露出了得意地笑容。这个时候,他们可以睡个懒觉或者楼着老婆多亲热一会。雨后的村庄没有队长的吆喝和讨厌的哨音的打扰,看起来比平时平静了好多。
亓乐川昨夜没有睡好,心里仍记挂着借粮的事,有这样难得的好时光,也没有好心情。依旧耷拉着一张布满愁容的脸。他觉得与其在家窝着,还不如下地痛快。亓乐川是个勤快的人,从不姑息自己的力气。是大伙公认的实在能干的人。
每次出工他都比别人干的活多,下的力大,流的汗多。为此他没少挨过表扬。他觉得‘人心齐,泰山移’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没有干不好的事。可总有一些人出工不出力,偷懒耍滑,视集体的东西为儿戏。他每每看到因一些人的消极怠工,生产队里大片的土地荒芜的时候,他揪心的痛。他无法理解一些人的思想素质如此自私狭隘低下。如果人人拿出像对待自家自留地的一样的一半力气,就会多收不少粮食,也不至于挨家挨户挨饿受穷。为此他也得罪了不少人,老婆也埋怨他多管闲事。一致后来被别人陷害留下了祸根。
雨渐渐停了,大块的乌云仍没有散去,天空阴沉沉的。憋了一上午的亓乐川在屋里的厅堂,来回踱来踱去。老婆端着针线篮子,坐在他的面前。笑着骂他是个劳碌的命,闲一会心里难受。
亓乐川‘嘿嘿’笑着,伸手去摸老婆的肚子。这时老婆的小腹一高高隆起,第五个孩子过一段日子就要出生了。他说我不干活,你的肚子会起来吗?
老婆被他的话都笑了,她接着说;是男人都会干着活,你以为就你会啊!说完两人一块笑了起来。
虽然日子过得紧巴窘迫,但两人的感情甜甜蜜蜜。亓乐川不时制造一点小浪漫,哄老婆开心。当然都是乡下流行的黄段子。比如一个女人生孩子,不管怎么用力,孩子就是不出来,一家人急的团团转,接生婆急中生智,故意惊讶说;哎吆,孩他妈,人家那地方都是单眼皮,你怎么是双眼皮啊!女人听后扑哧一笑,孩子生出来了。虽然听起来不堪入耳,但在俩人亲热温存的时候却别有一番风味。引得老婆咯咯直笑,兴致得以提高,他也格外卖力,两人在一片笑声中迎来了高潮。有时候,为了博取老婆的欢心,故意问老婆那地方是不是双眼皮。
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会骂他;老不正经。
这时,大儿子已经八岁,上小学一年级了,大女儿六岁,二儿子四岁,小女儿也快两岁了。照此计算,第五个孩子出生也就顺理成章了。
孩子即将出生,亓乐川又喜又愁。喜的是人丁兴旺,愁的是来到后又免不了挨冻受饿。但他相信有人就有才,多子才多福。管他呢!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是他最大的梦想。但孩子出生没多久,灾难却降到了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