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一转眼到了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吹开了亓乐川冰封已久的心扉。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感触颇多。也许挨饿挨怕了,也许都太向往富裕了。刚分到地的农民欣喜若狂,他们像一群饿狼突然见到了一群肥羊一样。恨不得一口吞进肚子里。好端端的果树毁掉了,成片的山林伐没了。田间的阡陌小道,一夜之间,变成了弯弯曲曲的鞋带子。河道被填,沟渠改道。一些可笑的人为了石界的正偏,挣得面红耳赤,打的天翻地覆。但凡能种庄稼的地方,都种上了。就当时的渴劲而言,恨不得石块里也能生出玉米麦子。后来他们才知道,他们为当年的轻率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没过几年,水果价格飞涨,农副产品也成了抢手货。与粮食相比它们成了香饽饽。他们望着毁掉的果园和山林望洋兴叹,后悔不已。饮鸩止渴,鼠目寸光是多么的可怕。
亓乐川也不例外,他本来就是种地能手。对土地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此时此刻,他比任何人都高兴万分。
还有他终于洗清了冤屈,摘掉了四类分子的帽子。那一刻,他跪在自家的庭院里,点上三炷香,对着天空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头之后,抱着香炉老泪纵横。
多年的憋屈一朝迸发,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泣不成声。当年的青丝一去不返,满头白发掩不住沟壑纵横刻满沧桑的脸。当年面若桃花风华正茂的妻子,已变成驼背的老妪。步履蹒跚,眼花耳背。令他欣慰的是六个儿女四个都已长大成人。
这时,泪眼模糊的妻子和四个儿女,都围在他的身旁。他们劝慰父亲,告别过去,展望未来。他们忍着心酸和心痛将跪在地上的父亲拽了起来。
之后,亓乐川相对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他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责任田里,只有看到他亲手栽培的禾苗一天天长大,只有一滴滴汗水滋润着干渴的土地的时候,他的心里才有一种甜蜜而快乐的轻松。
但这种轻松没延续多久,却被儿女们的婚事打破了。并搅得他心神不宁。
古老的农村,仍然延续着淳朴,善良之风。对名誉和名声看的尤为重要。对劣迹斑斑和行为不轨的人,在农村人的眼里就是大逆不道。他们择婿和择媳的标准,首先是人品。对鸡鸣狗盗之徒,打爹骂娘不肖之辈深恶痛绝。亓乐川四类分子的阴影依然笼罩在人们的心头。这对于视名誉如生命的农村人看作为无法逾越的鸿沟。这不仅影响了子女的婚事,也给他们的幸福带来阴影。虽然儿子已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但每次皆因成分不好化为了泡影。亓乐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觉得愧对子女。子女们的婚事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如何破解子女婚事的瓶颈,已刻不容缓的态势严峻的摆在亓乐川的面前。
一天,亓乐川下地归来的时候,在村头遇见了孙明强。孙明强比亓乐川年长几岁,已到了花甲之年。但老头精神矍铄,身体硬朗。岁月虽然磨去了争强好胜的棱角,但残留在身上的那点霸气,仍然发挥着作用。当年为了争夺队长的位置,做了对不起亓乐川的事。当时只是为了出一口气。没想到会将亓乐川置于这样的境地。现在自己的子女都已成家立业。而亓乐川还为当年做下的‘孽’而买单。有时想起也为当年的一时冲动做的事后悔不已。直至第二年春天,队里丢失的粮食远不止亓乐川‘偷走’的半袋,后来他才明白贾自满和黄仁杰所做的事,也将他蒙在了鼓里。他也不过是两人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发现少了那么多粮食之后,他也气愤不已,但两人都远走他乡,无法追究,最后不了了之。可悲的亓乐川白白的替两人背了黑锅。
事已至此,他也无法改变当时的局面,只有将一份愧疚深深地埋在了心里。时间的流逝,虽然无法挽回过失,但心中的歉意总有一天会有办法弥补。对亓乐川子女的婚事也默默的关注着。他想有一天也许尽一点绵薄之力。
今天他去参加一个朋友家的婚礼,朋友的儿子也年过三十。小的时候很瘦弱,而且经常咳嗽,后来得知得的是痨病,很难除根,尤其秋天过后,天气变凉得的时候,尤其厉害,整整一个冬天在呼吸困难的情况下度过,直到春天天气变暖的时候才会轻点。朋友为此没少操心费力。处处给他张罗媳妇,有一次曾找他帮忙。最后终以孩子的病情无法痊愈无法康复不了了之。当它接到朋友的请柬的时候倍感诧异。难道孩子的病好了不成?为此他也为朋友感到高兴,朋友终于了了自己的心愿,百年之后再无遗憾。
后来他才知道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朋友为了给儿子找上媳妇,可谓费尽了心机,最终也搭上了女儿的幸福。原来他儿子的病并没有好转,而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日趋严重。他就这么一个儿子,香火不能就此完结啊!这时,他终于想出来一个折中的办法,他想到了女儿,女儿刚刚成人,待字闺中。他灵光一现,一个伟大的构想终于成行;以女儿换媳妇。
虽然构想有了,但实施起来,也并非顺利。女儿听说用自己给哥哥换媳妇之后,又哭又闹,死活不同意。
她说自己不是商品,也不是你们的私有物品。不能牺牲自己的幸福满足你们的私心。就是死也不做这样的事。老两口起初好言相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声泪俱下,说他们就这么一根独苗,香火不能断在他们手上,若不给儿子娶上媳妇,无颜去见列祖列宗。父母年纪大了,拉扯你们这么大也非常不容易。再说女人早晚都得嫁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就是一门亲戚而已。女人活着也不过给人生孩子延续香火罢了。他们全然不顾女儿的幸福,在他们的眼中女人只是生孩子的工具。可恨的是母亲,她不从一个女人的立场为女儿着想。反把女儿往火坑里推。这正是封建女人的可悲之处。老两口似乎已铁了心,全然听不进女儿的半点诉说。可伶的女儿跪在地上,求父母原谅,只要不让她去哥哥交换媳妇,什么她都答应,就是当牛做马,一辈子不嫁人,给他们养老送终也成。无计可施恼羞成怒的老两口,见女儿对他们的苦口婆心的劝说丝毫不为所动,竟如此固执的当左耳旁风。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一个跳井,一个上吊。一家人像出殡一样哭做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