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场提取回来的尸骨,一共是十二个大的组织。”法医看着尸检报告说,此时投影幕布上的照片,仍然是一幅拼凑起来的尸骸图,“分别是头部、上半身、左右上臂、左前臂、左右手,左右大腿、左右小腿、右脚。缺失的组织为右前臂(尺骨、桡骨段)和左脚(足踝以下部位),这两段人体组织,要么是像人头一样被老鹰叼走,要么是被河水冲走,总之在现场勘查的过程中,没有找到。……来看我拼凑起来的这副尸骸,很明显,除了头部被从第三、第四颈椎处斜斜斩断外,其余组织都是从关节联结处切断,切口非常干净利落。从断面形态上看,真是一砍一个准,没有任何一下是落偏或阻滞的。这手法,似乎比菜市场的屠夫还要来得熟练。这般游刃有余的肢解特点里,肯定隐藏着不少学问,昨天晚上我跟严笑堂也讨论过,这点待会儿由他来作说明。”
“接下来,我把死亡时间、死亡原因和凶器推测说一下。关于死亡时间的推断,就眼前这幅面目全非的样,最具参考价值的就是胃肠内容物,凶手在肢解时并没有切开死者的腹部,该部位受老鹰啄食的程度也相对较轻,因此较好地保留了内容物的原始状态。昨天晚上至今天凌晨作尸体解剖时,胃内容物的大致情形是这样的,食物呈稀糊状,已基本上进入十二指肠,还有少量残余。由此推断,从进食之后到死亡之前,经历了四五个小时的时间。凌晨时跟严笑堂讨论时,他说死者于八月十四日晚上八点半左右到达盛世华庭参加聚会。当晚姑且算他是九点钟开始进食,那么这样算下来,死亡时间应是八月十五日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严笑堂刚才也说了,我们是下午两点零五分赶到人头现场百里坡,三点左右到达抛尸现场,在现场勘查时我着重观察了部分残留尸块,发现尸块表面出现轻重不一的皮革样化,较为明显,大血管内的血液也已有轻微溶血现象。据此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最少也有八到十二个小时。这样结合起来,可以肯定地说,卢生明在八月十五日凌晨两点钟以前便已死亡。”
“而说到死亡原因和凶器……”法医停了一下,从尸检照片文件夹中找到死者胸部及心脏部位的解剖图,一一切换着说,“在左胸部位,正对心脏的地方,有一道长为四点七厘米的创口,左上、右下倾斜走向,与水平面约呈四十五度夹角。创口哆开,略呈楔形,左上角较钝,宽量得十一毫米,右下角锐利,尖端宽仅为两毫米。创缘很整齐,没有挫伤带,左上、右下两角也没有撕裂现象,与那肢解切口一样的性质,非常干净利落。很明显,这符合单刃刀刺创特点,凶器正是一柄单刃刀,刀背无齿,并且非常锋利。怎么个说法呢?大家来看胸腔内壁解剖图。”法医切换至内壁解剖图,“当凶器刺入胸腔时,正好是切断或扎断了第六肋的肋软骨,软骨断面也是光滑平整,大有一切即断的意思。紧接着,凶器继续深入,沿着室间隔从左心室中贯穿而入,并刺透二尖瓣,最后从第九肋、十肋间隙穿过左背。在左心室前壁留下了一道四点三厘米长的创口,也是左上角钝,起始端量得五毫米,右下角锐,终末端仅有一毫米。有意思的是,凶器似乎并未完全透过左背,只刺到这里便停止了前进,因为在左背上留下的创口很小,就是一个小洞,只有六毫米长,可见只是被刀尖扎了一下。”
“综上所述,我认为凶器应为长身单刃刀,刀背平滑无齿,长度不详,现在还缺乏有效证据支撑,但最短不小于死者胸背间距二十点二厘米,刀身宽度在四厘米左右,不会超过四点三厘米,刀背厚度应该在四毫米上下,不会超过五毫米。就这些特点看来,凶器似乎也没有什么鲜明的典型性。”
“根据凶器的特点,我找了几张符合特点的照片,大家可以参考一下。”法医从文件夹中找出四张刀具照片,这都是他平时收集起来的,将显示界面停留在一柄约两尺来长的单刃刀上,“死者正是被这样的单刃刀刺中心脏,然后再砍下头颅,以及肢解。当然,也有可能是先行肢解,再砍头颅。从凶器的刺入角度来看,凶手当时正站在死者的右手边,持着刀,斜斜地向心脏部位刺入。”法医用手比划着,“只不过,死者当时并不是直挺挺地站着,而是处于绑缚状态,被结结实实地仰面绑着。为什么呢?从我们找回来的残肢上看,左右小腿下部、左前臂、左右上臂、胸腹部均有不同程度的条块状瘀伤,有的地方形态相对完好,有的地方被老鹰蚕食严重,不能很好地分辨。小腿上的瘀伤,集中在胫骨正面、连接比目鱼肌、趾长屈肌、胫骨前肌,说白了,就是小腿的后周没有瘀伤。左前臂的瘀伤,集中在桡骨、尺骨外侧,主要是下端靠近关节的地方,蔓延过整个腕关节,遍布于肱桡肌、指屈肌下部。左右上臂上的瘀伤,主要位于整块肱二头肌外侧,也就是手臂及手腕外周,较为分散,瘀伤程度不及前臂及小腿。胸腹部瘀伤则较少,都是一些表皮性挫伤,主要散布于腹直肌及胸大肌。其中,前臂下部及手腕处瘀伤最为严重,伴有重度淤血及青紫现象,表皮明显剥脱,有斑驳的绳索勒痕;小腿部位次之,已弥散成块,除了淤血青紫,还伴有成块的表皮剥脱,但表面勒痕并不明显。左右上臂及胸腹部最轻,有的地方成块瘀青,有的地方伴表皮剥脱。”
“从这些肢体部位的瘀伤轻重及形态来看,可以肯定的是,死者在死亡之前,双手被凶手用绳索绑缚起来,勒得很紧,有过长时间的挣扎,但显然没有挣脱,所以形成弥散性瘀伤带。小腿、上臂、胸腹部瘀伤形态类似,表面上看来都没有明显的绳索勒痕,但从瘀伤形状及分布形态来看,可知这些部位也被绑缚了起来,由于绳索是隔着衣服和裤子而绑,整个人都在不断地挣扎,因此形成了这些条块状的浅表性擦蹭伤。而擦蹭伤集中分布于小腿前部、胸腹前部、上臂外侧,凭借这一点,又可以说明死者是处于仰面状态,并且是躺在类似于平台一样的玩意上。”
“大致情形是这样的,凶手先把卢生明的双手绑紧,置于身前,然后让他躺在某个平台上,又用绳索围着小腿、胸腹部连同平台一起紧紧地绕上几圈。等到把卢生明搞得动弹不得了,再慢慢地享受这一整个残杀及肢解过程。也正是因为死者被绑在什么平台上,身体后半部分紧紧地贴着平台,没有被绑索勒到,这才使得左右小腿后周、背部、肱二头肌内侧及肱三头肌上没有形成浅表性瘀伤。……在这个肢解过程中,凶手还干了一件恶心的事儿。什么事呢?几乎是把死者的血液都放干了,再用水对尸块进行冲洗,而后装入大帆布袋。这从尸块上的血渍情况和组织积血情况上可以看出,尸块整体比较干净,几乎没有血渍残留,多是淡红色的血水样液体和粘稠体液。用手指挤压,主要动静脉血管组织中积血量也较少。此外,在胸腹、大腿这些大块机体组织的低下部位,也只形成了少量的浅在性片状尸斑。”
“水洗?……医生,雨水浇淋这种情况有没有考虑进去,据我所知,咱这一带可是刚下过雨的。”薛副局插话说。
“考虑到了,昨天下午在作现场勘查时,我就发现这尸块有水洗迹象,当时还想会不会是因为夜里下雨的缘故。后来在回城的路上,我特地打电话到气象局那边问了一下,工作人员查询后,说那一带夜里下雨时间是十五日凌晨四点前后。”
“副局长,关于这一点,还有一个佐证。”严队说。
“什么佐证?”
“凶手抛尸时都还没下雨。”
“怎么说?”
“好吧,趁此机会,我就接过医生的话茬先插两句嘴,把肢解后的抛尸过程也顺便补充一下。……医生,先帮我切出刚才的现场图示。”
“小叶,还是你来。”法医说。
我冲法医一笑,挪到电脑前,切换出宏观现场图示。严队一说抛尸过程,我就知道肯定是这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