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好了车,我又跟着严队到地下室法医那儿看了看。此时,他和穆嘉已差不多忙活完毕,二人刚把防护服从身上脱下来,正用肥皂在水槽里洗手。解剖床靠近外隔间的一侧,顿着一辆小型的可移动式不锈钢平推车,推车台面上摆着一些小型的敞口玻璃器皿、还有几只试管,林林总总约莫有十来个之多。玻璃器皿和试管里,装的都是法医作尸检时提取下来的生理检材。
家属认尸后的这阵子,法医除了对卢生明的尸骸作头部和上体解剖外,还对其余残肢部位作了更为细致的检查,以弥补白天现场勘查的缺失。蓝伟也一直待在解剖室里,有需要补拍照片的地方就帮法医拍摄一下,这会儿也刚刚停下手中的活,正在外隔间收拾着摄影、摄像器材。几乎每次作尸检,法医都会叫蓝伟在旁边帮他拍照,谁叫他的刑侦摄影技术那么出色呢。
鉴于尸检尚停留在初步阶段,严队只跟法医简单聊了两句就离开。刚回到办公区,又被薛副局叫去商量事儿。据说良怀市市长李维山、副市长康星刚从市政府赶过来,还带了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办公室主任唐德。咱们公安局是受地方政府和上级公安部门双重领导的,出了这么大个事,市政府方面肯定会出来跟踪一下案件进展情况,并作一些辅助性的协调处理。
市政府的几位领导离开后,凌晨四点钟前后,各勘查员总结报告、法医初步检验报告、技侦科相关检测报告陆续出来,严队先审查分析了一番,又在薛副局的主持下,各参案刑警人员汇拢到刑事研究指挥室,开了个短暂的临时会议。照薛副局的说法,由于兹事体甚大,他和山局从省城赶回来确认情况后,就已经向省公安厅作了汇报。一来走下流程,向上边通个气,二来实事求是,恳请上边给予帮助,毕竟像这样的重大案件,在咱良怀市还是头一遭,尚无破获的先例。
省公安厅接到报告,立即组织有关领导开会协商,决定派专人下来协助调查,估计等天一亮就会赶到。所以在这之前,咱们必须就手头上所掌握的资料及线索,事先把这事儿捋上一捋,可别到时候闹出洋相来。说倒是这么说的,不过毫不张扬地说一句,薛副局这是过于忧虑了,如果单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捋顺,只要严队自个儿看看分析报告,轻易就能搞定。
开完了会,依严队和法医意见,在薛副局的亲自监督下,针对目前尚无技术条件检验的物证检材作了清点封装,装上法医勘查车,由技侦科主任汤敏警官负责监送,连夜送往省厅的犯罪实验室作检测分析。汤敏是个女警官,也是咱们的资深老同事,警衔和法医一样,都是二级警督。这种和省公安厅犯罪实验室对接的活儿,平时都是由她来负责完成。
在此,我把该次送检的物证检材大致罗列一下:肾脏组织切片检材一个,肝脏组织切片检材一个,心脏血液检材一个,死者指甲微量物检材五个,毛发样本检材四十八个,碎石屑颗粒检材六个,玻璃碎屑检材一个,装尸帆布袋上的污渍检材两个、参考样本两个。这些检材,有的需要作毒理分析,有的需要作DNA检测,有的需要作成分鉴定,有的需要作物理化学分析。以良怀市公安局技侦科当时的检验技术水平,这些检测我们都无法顺利完成,必须委托上级部门代为检验。
送检的这批检材中,有三个需要着重说明一下:毛发样本检材,这是从尸块上提取下来的,发现抛尸现场之时,大多数尸块都被老鹰蚕食得七七八八,所以这些毛发都粘附在不同的尸块上。我们无法肯定这其中是否混有凶手的毛发,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网一人的态度,只得全部提取下来,单独分装,希望能够借此作个体识别。碎石屑颗粒了,全部都是在死者残肢切口处提取下来的,都粘附在肌肉组织里。所幸抛尸现场多卵石少细沙,尸块上沾染的泥沙并不算多,这几粒碎屑才被成功提取并且甄别出来。经技侦科的人用复式显微镜和比较显微镜结合观察,初步确定应该是石英岩颗粒。玻璃碎屑是在装尸袋内侧发现的,仅有独一无二的一小片,小拇指指甲盖般大小。技侦科的人对其作了基本物理特性分析,初步确定是汽车挡风玻璃。
忙活了一阵,眼见时间已快到六点钟,个个都是呵欠连连的模样,薛副局便叫大伙赶紧回去眯几分钟,等天亮省厅专员下来之后还有的是忙。法医、穆嘉、颜阳、蓝伟、温斯莱还有我就都去临时休息区躺下了,这是为咱刑警人员专门准备的一个好地儿,位于六楼的西边。平时碰到大点的案子,加班加点到天明那是常有的事儿,实在是缺少不得。严队则像变形金刚一样体力充沛,仍然在自己的办公室对着报告研究琢磨,估计后面就在自个儿的高背办公椅上歪着靠了一阵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