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是个奇怪的人……不是那种惹人生气的奇怪。
……不，“正常的奇怪”和“惹人生气的奇怪”，一半一半吧。
他们又向左拐过一个九十度的直角弯，面前的走廊空空荡荡。
“如果这个地方真有你说的那种，我不熟悉的‘人’，从你拔那栋楼开始我们搞出了那么多动静，他们也该发现我们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反应？”
引路人带头走在前面：“你接受的还真快。”
常顾哼了一声：“是你让我当这个世界完全陌生完全新鲜的——你不是在胡说八道耍我玩吧？”
引路人回头微微一笑。
常顾：“……”
引路人嗤笑一声：“耍你有什么好处？我不知道那些玩意儿为什么不行动，说不定他们看我们就像我们在看异兽，我们观察异兽，研究异兽，杀它们，吃它们，抽筋剥皮拔牙剔骨头……如果有两只毫无威胁的异兽出现在你的地盘你会怎么做？”
常顾第一时间想起了自己设计的解剖实验：“杀掉，解剖，研究一下。”
引路人顿时一脸古怪，眼神诡异地把他从头扫到脚，低声道：“哈，你最好开始祈祷那些玩意儿跟你的想法不一样吧。”
常顾：“……”
前面出现了第一扇大门，三楼的展厅和阅览室全都在走廊右手边，从门与门的间距来看，这第一扇门应当是比较大的展厅，其他几扇门则通往不同的阅览室。
展厅内依然空荡荡的，两人都不意外。南面的窗户紧紧闭着，他们检查了一下，确定这是透光的材料，只是外面被沙埋住了。
常顾在沙子里看到一些白色的东西，他想仔细辨认，但夜视镜实在不适合看这种细节。
“出去挖沙子看。”引路人建议。
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而且在这里研究那些长条状的白色物体（可以肯定它们绝不是人骨头，长度不对）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意义，万一研究半天发现它们是断裂的塑料水管呢？
比起展厅来，阅览室就充实多了。
“这些书籍资料……”常顾走到一排书架前，伸手去摸书本，“也未免太整齐了。”
“怎么说？”引路人学他的样子也摸了摸书脊，“这是《战争论》——想要吗？从图书馆顺书可是人生一大快事。”
常顾奇道：“……为什么？”
引路人想了想：“呃，你当它是营地风俗吧。”
那他应该跟那个营地挺合得来的。常顾想着。毕竟他没少从图书馆顺书。
他问引路人：“灾变发生……是没有征兆的，对吧？”
“跟第一次一样，毫无预兆。”引路人把他的背包变出来又变回去，“读书是个好习惯，你喜欢《黑石天降》那本？我觉得它的作者有点太……”她耸耸肩膀，“你接着说。”
常顾又问：“博物馆也像平时一样正常开放？”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里确实有点太整齐了。”
如果博物馆像平时一样正常开放，那么博物馆里必然有参观的人群，人们在阅览室里阅读史料、书籍，然后灾变发生了，这种时候，他们会把手里的东西一本本整整齐齐地摆回去再逃跑吗？
“你喜欢外星人的故事吗？”引路人忽然这么问道。
常顾看过不少外星人的故事，两次灾变之间，或许是为了对第一次灾变做出解释，或者只是一种好奇心，人们对各种神秘事件非常感兴趣，这当中就包括外星人，空中城的图书馆（严格来讲，至少图书馆也该叫“地下城”）里面甚至有一个单独的分区：“外星人作品区”。
出于对两次灾变成因的好奇，那儿的书他没少看，事实上，正是因为那个分区的作品看得太多有点腻烦了，常顾才会去看相对正经一点的《黑石天降》，这本书有不少地方被写笔记的那人批评，目前来看引路人也对这本书颇有微词，不过笔记对它的史实描述还是颇为赞许的，“凡人类确知尽在此”，“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之类的。
从古到今（第二次灾变之前的那个“今”），这些作品里的外星人无非两种：长得像人的，长得不像人的。换个分类法也还是两种：想灭掉人类的，不想灭掉人类的。
这当中有关第一次灾变的故事，往往从“外星人觊觎地球上的资源”或者“人类觊觎外星人的资源”开始，总之中间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最后外星人决定开启末日武器毁灭人类，人类当中于是出现一个或者一群了不起豪杰人物，也就是主角（主角的国籍和职业主要由作者的国籍和职业决定），他们经历种种磨难利用智慧和勇气击败了外星人，自己英勇牺牲，或者安然返回，受到政府的嘉奖，但出于保护目的从此销声匿迹了。
看第一本的时候常顾还觉得很有趣，但是当他发现整个分区全都是这种故事……
俗套，无聊。
“……这是外星人干的？”他脸上不自觉带出了嫌弃来，“这些？”
引路人强调：“陌生，新鲜。”
常顾想想那整整一个分区的外星人故事，怎么也找不到陌生、新鲜的感觉。
他还记得《黑石天降》之前唯一让他“耳目一新”、“陌生新鲜”的那本书，叫《异星绝恋》：外星人入侵地球之前地球政府组织了一支小队进行抵抗，小队里有个外星卧底，然而他没好好当他的卧底，却跟自己的队友、一个地球姑娘，陷入了热恋，最终他为了保护恋人而与自己的同胞决裂，帮助地球人逃过了灭亡的命运，并对同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外星人舰队离开了地球大气层……
这是他看到的第一本结局时没有让外星人全灭的故事，作者无视种族隔离让这对恋人结婚生子子又生孙，并借故事宣称人类政府一定跟外星人有些不清不楚，地球上一定存在着外星人。
“外星人和他们的后裔，他们就藏在你我之中。”
如果引路人想说第二次灾变是外星人搞出来的把戏，那常顾的愿望只有一个：他希望自己不是外星人的后裔。
